生分了。
见粱韵歌没什么话说,何以夏开了口:“奶奶呢?怎么样了?”
粱韵歌答:“老人家还没醒。”
她的急脾气上来了,但也不好发作,笔直的站在那,偶然间抬头,撞上粱韵歌的视线,她也打量着何以夏。粱韵歌保养得好,皮肤也白,脸上的皱纹几不可察。她的出身并不好,从小无父无母,只有个妹妹相依为命,但她唯一的妹妹也在前些年去世了。粱韵歌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她是文工团出身的,军队里的男人都瞧不起她们这类人,但独独楚景致对她一往情深,她也对楚景致心生好感,两个人便在一起了。
粱韵歌现在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艺术家。
谁都没有说话。
走廊里只有楚景致跟医生交谈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走了。
楚景致这才注意到何以夏,面露惊诧,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刚刚一直在跟医生交谈,何以夏唤他的那声“景致叔叔”的声音又特别小,压根儿就没听见。
楚景致竟露出些许微笑,“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很苍老。
楚景致早些年参加过中越战争,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又一路摸打滚爬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不仅是蓉城,就连整个西南地区也尽数握在他的手中。半生戎马,功劳无数,但在年迈的老母亲病倒时,依旧尽显苍老之态。
在病魔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何以夏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哭出来。
你来了。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她泪眼婆娑,她以为,楚家人恨透了她,毕竟何以夏耽误了他们儿子那么多年,但粱韵歌和楚景致都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恶言相向,眼前种种,都让她有种“楚家人还是跟十四年前一样亲切”的错觉。
究竟是现实还是错觉,何以夏并不知道,也没有去探究。
楚煜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何以夏自己那关,算是过了。至于他父亲和母亲这关,很难说清楚,粱韵歌和楚景致的修养都极好,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更何况是在医院里。
他收了腿,站稳,走到何以夏跟前。
“以夏……”他如往常般,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尽是沙哑。
何以夏撞上他幽深漆黑的眼眸,冷得刺骨,奶奶病重,他一定难过的要命。
楚煜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自从断了母乳,他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和母亲常年都在军营,回来的时候少,奶奶怕楚煜跟别家孩子一样,长大后叛逆,跟父母亲的关系不好,就常常带他去军营里住上一阵子,尽管如此,楚煜还是跟奶奶的感情最深,儿时的陪伴,无微不至的关怀,都成了他记忆里最珍贵的一部分。
楚煜是楚家的第三代独苗,他从小就被宠着惯着,只有奶奶,宠之有度,惯之有度。楚煜不怕军营里的大魔王楚景致,更不怕从小娇惯他的粱韵歌,他只怕奶奶,每次闯了祸,奶奶也从不惩罚他,奶奶只一个人生闷气,落眼泪,责怪自己没把她的孙儿教好。
楚煜大了些,脾性收敛了不少,越来越讨奶奶欢心。后来把何以夏带回楚家,奶奶也喜欢得不得了,就跟有了孙媳妇儿似的。
何以夏稳了稳心绪,柔声安慰他,“我在,奶奶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好吗?”
楚煜握住她的手,但没有说话。
他眼窝陷得有点深,下巴也有青色的胡茬,这种时候,何以夏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暖和勇气。
外面的雨并未停,医院的气温有点低,她穿着裙子,光着腿,打了个冷颤。
楚煜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何以夏身上,总算暖和了点。
这个时候,护士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走了出来,取下口罩说话,“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了。”
何以夏跟着楚家人进了病房,顾墨言则回去了。
听见推门的声音,年迈的老人缓缓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视线扫到何以夏身上时,脸上露出些笑。
奶奶吃力的抬手,她的手骨瘦如柴,皮肤也很松弛,手指头艰难的动了动。奶奶鼻腔里插着氧气管,嘴里有声音,但却听不清楚。
何以夏猜测,奶奶是在叫她过去。她走过去,跪在床边,握住她干枯的手,低声唤了句:“奶奶……”
后面的话没办法说下去了,她早已泣不成声。
奶奶抬手抹她的眼泪,深陷的眼窝也有些湿润,喉头剧烈的滚动着,“奶奶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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