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又恨不得蜗居在深宫最为阴凉之处,冷眼旁观世人的奔波劳碌。
那么矛盾的一个人,在魏溪身边时,她就总是会下意识的无视他尊繁的地位,将他视作年少时跟在自己身后追逐的孩子。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追寻,看着他跌倒,看着他憋着血泪磨蹭着爬到她的身边,抓着自己的衣角。
三岁的时候,他还会大哭大闹说魏溪欺负他;五岁的时候就埋在她的膝盖上,拖着她,低声求她别走;八岁的时候费劲了所有的心思,只为了让她将所有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为他忧而忧,为他乐而乐。
十二岁,他眉目中的青涩逐渐有了帝王的威仪,偶尔发怒的时候就像竖起了所有鬃毛的狮子;十四岁,他的眸中总是有着某种她刻意忽略的情绪,盯着她看的时候眼神闪闪发亮;十五岁,她只看到了他的隐忍、他的欲言又止,还有……克制!
等到再一睁眼,那些含着火苗的克制就被寒冷的冰水给浇灭,成了一片暗不见底的幽潭。
为什么要答应他呢?魏溪想着。
大概,是因为他偷窥自己的时候,眼神太过于……
“!”魏溪呆呆的趴在温汤池边,看着热雾中逐渐显现的身影,“你……”
“好冷啊!”对方边走边扯开头顶的发带,镂空的金冠在他之间盘旋飞舞。褪去了大髦的硕长身躯被热气一熏,虚无缥缈得仿若踏入人间的仙人,金冠随同鞋履一起被踢开,腰间的玉扣解锁,长衫半挂,他停驻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色眯眯的道,“美人,你可让我好找啊!”
魏溪咬牙:这个阴魂不散的禽兽!
禽兽兴奋得脚趾头都在跳舞,一边长大了狼嘴,发出色眯眯的嚯嚯声,一边自己宽衣解带,眼看着裤子滑落在地,白皙的胸膛就要在眼前绽放……呛的一声震鸣,一柄长枪瞬息就到了秦衍之的背后。
“小……”
“啊——!”禽兽千钧一发,脚底一滑,整个人就栽入了温汤之中,无数的温泉水飞溅而起,将靠在汤壁边的魏溪浇了个热心凉。
魏溪:“……心。”
背后很快就贴上了一个热乎乎的源头,耳后传来禽兽得意的狞笑,对着汤池外的人耀武扬威:“想暗算我,你还嫩着呢!”
魏江持枪而立:“你个色狼,给我上来!”
秦衍之搂紧了魏溪:“我是色狼,你给我下来。”
魏江噔枪:“你上来!”
秦衍之扬起脖子:“你下来。”
魏江抖动红缨枪,直逼对方眼睛:“你快给我滚上来,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
秦衍之抱着魏溪侧身,对自己置于利器下也无动于衷:“她是我媳妇,要跟我生同衾死同穴的,我死也不会放开。你有种,你给我下来。”
魏江目眦尽裂:“上来!”
秦衍之呲牙咧嘴:“下来!”
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的魏溪:“你们有完没完?”
魏江:“这个登徒子,还没娶你入宫就想着吃你豆腐,等入宫后有你哭的。”
秦衍之后知后觉看向自己怀里的媳妇。热汤之上,少女娇美的容颜早已被热气蒸腾成了粉红色,目如荧光,唇点芙蓉;热汤之下,指尖握着的腰肢滑腻如凝脂,体香隐隐如梦似幻。当即鼻子一热,两管热血顺流而下。
魏溪:“啊呀!”
魏江暴跳如雷,正想用枪头捞出汤中的色胚,对方却猛地往后一倒,彻底沉入汤底,徒留汤面上一串咕噜噜的水泡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奇耻大辱啊!”魏海捂着脑袋,恨不得就此离去。
魏亦亲自给对方斟上一杯热酒,笑道:“令弟也是关心则乱,皇上宽宏大量,不会责罚于他的,放心好了。”
魏海端起酒与对方碰杯,一口干净后才道:“他这性子十多年了就都没变过。皇上现在能够容忍他不过是看在魏溪的份上,等时日久了,过去的人逐渐被遗忘,小弟的鲁莽之举就全都成了罪证,日后想要翻身都难。”
魏亦挑了挑炉中的炭火,看着小簇火苗在木炭上升腾起一股烟尘:“那倒也不至于。我虽然甚少见过魏溪与皇上相处,与朝政上倒是可以估算出皇上五六成的性子。比如三王属地内官员与邻国私下交易之事,但凡自知有过的官员,只要诚心忏悔将功赎罪,皇上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见皇上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令弟虽然性子莽撞,其心却真。他于家的一片赤诚,于国也是难得的忠臣。前几年在战场上,他的勇猛也是世间少有,加以时日定然能够成为一名猛将。想来,这也是皇上对他纵容的真正原因。”
不多时,侍卫送上来几碟片好的鹿肉,魏亦将石盘架在了火炉之上,等到盘子烧得发红,淋上油,再将薄如蝉翼的肉片一片片贴在上面煎,不过片刻就熟了,夹起丢在汤料中过一遍就可以下肚了。
“尝尝,这是小妹钻研出来的法子,这样的肉片吃起来嫩得很。”
魏海一笑,连续吃了几片,点头:“果然不错。她在别庄过得比皇城里还舒坦些。”
“可不是。”魏海一边喝酒一边笑,“说来还要谢谢海兄前些日子的仗义执言,让我们魏家少了不少麻烦。”
魏海道:“你我同姓魏,说不定百年前就是一家,何必客气。再说了,选后这等大事历来都是由皇上决定,世家大族忙活再多都是枉费,说魏家卖女求荣更是莫须有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也是穆太后走之后的后遗症。去行宫修养的时机太不对了,偏偏赶在皇帝宣布封后大典之后,在正式封后大典之前离宫,这不是摆明了对新后的人选不满意吗?
穆太后不满意魏氏女,这样的留言几乎是瞬间就在皇城里闹得人尽皆知。
对此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皇帝不孝,为了娶媳妇把老娘都给赶出家门了;有人说皇帝花心,更多的是说魏家卖女求荣,不声不响的就笼络住了皇帝,悄无声息的把自家女儿送到了皇帝的床上。
皇上为什么要娶魏氏女为后啊?你以为魏氏女真的倾国倾城,迷得皇帝东倒西歪不知今夕何夕非卿不娶了吗?见过魏氏女的都说,魏家幺女并没有沉鱼落雁的容貌!那样的话,魏氏女凭什么得到皇帝的青睐啊?有心人就猜到了里面的关联,居然追溯到前些年在朝廷里风光无限的女侍诏,不就是出自魏将军府邸吗?这魏氏女与那女侍诏是义姐妹呢,本事都不错啊,一个死了,活着的继续姐妹的大业,将皇帝勾得隔三差五的往宫外跑。
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魏家为了权势也是耗费了心机,送了一个义女还不够,连亲生女儿都可以送到皇帝的床上,下手够快,够狠。
皇帝义无反顾的要娶魏氏女为皇后,说不定是因为早就珠胎暗结,为了皇子计,不得不吞下了魏家的暗算,把魏氏女封为皇后了。
皇城茶坊最热衷于皇宫里的恩怨情仇了,顿时一个个脑补出什么太后被皇帝气得吐血,干脆眼不见为净的跑去行宫修养啊;什么魏家开药铺的,说不定早就研制出了迷惑男子的药材,只要给皇帝一吃,绝对让他对第一眼见到的女人神魂颠倒啊;什么皇帝在魏家喝酒,原本就没有猎艳的意思,不过是酒后出了乱子,把魏氏女给吃干抹净,皇帝责任心强啊,既然做了也就干脆卖个好,把人娶进宫算了。
就算这样,也有不少百姓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不为什么,实在是魏家在皇城里的善名太盛了,他家的女儿那也是皇庄书院的主人,这样人家的女儿那里会做出偷男人的糊涂事!哪怕对方是皇帝呢,如果真的要做皇后,参加下一次选秀就是了,堂堂二品官员人家的嫡女,犯不着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
好事者更是直接跑到魏海跟前问对方:“你对皇帝要娶魏氏女怎么看?你家魏溪死得太不值了啊!如果你家魏溪没死,说不定皇后的人选就是魏溪了,跟那将军府的嫡女没有一点关系。”
魏海闻言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兄台觉得魏家女儿入宫为后不妥吗?”
那人道:“自然不妥。皇上宫里又不是没有嫔妃,好端端的又选个女人入宫作什么?肯定是在宫外的时候,皇上招了魏家的道了。”
魏海又问:“魏将军是几品官?”
那人理所当然的道:“二品啊!”
魏海笑道:“三品官员的胡家的女儿都可以为妃,怎么二品官员的女儿不能为后了?”
“这不是魏家暗算了皇上吗?”
魏海哦了声:“原来历朝历代的皇后都是靠着暗算皇帝,才得意荣登后位的啊!”
“什,什么?”
魏海笑道:“兄台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魏家女儿入宫为后就是魏家卖女求荣,那穆太后当年也是直接被皇帝点名封后,那说不是说穆家早就盯上了先帝,暗算了先帝才让穆太后一举夺魁?王太皇太后定然也是王家暗算了高祖皇帝,所以王家才有了几十年的富贵荣华。”
那人看着周围一圈议论纷纷的人,结结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正是这个意思!”魏海厉声道,“只要皇上不选宫妃为后,那么所有封后的家族全都是卖女求荣。正宗的外戚世家是卖女求荣了,那有妃子在宫闱里的世家是什么?你知道妃子在后宫里是什么吗?是妾!皇帝要提拔一个妾做皇后,那是她的福气。同理,皇上要选于国有功的重臣之家选女为后,那更是皇上对臣子们的恩典,对臣子们为国鞠躬尽瘁的嘉奖!历朝历代所有世家的繁荣,靠得是男人为国建业,而不是靠着女儿在宫里吹枕边风才长久不衰的,魏家如此,穆家如此,王家更是如此。百年之后,大楚的外戚世家都是如此!”
那一番话,没多久就传到了魏亦的耳中,对魏海,魏亦是真正有心感到敬佩与尊重。
这一年的新年,魏家照例引来了逃出皇宫的天子。团圆饭,发红包,放鞭炮,守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魏溪半靠在软枕上,对着魏夫人叹道:“我都还没见过父亲呢,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作为魏熹,的确从醒过来之后就没有见过魏将军。作为魏溪,在这阖家团圆之际,更是格外想念远在边关的父亲。
秦衍之踩着雪花,拿着线香从廊下回来的时候,听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魏溪没有想到的是,她简简单单的一句感慨,居然被某人放在了心里。在她出嫁的当日,打着哈欠推开窗户之时,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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