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看着系统屏幕上的【总任务完成度:10722/10000】,杜悠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欢乐,她倚在靠背上,仰着脑袋,思绪不禁回到了初来这里的第一天,短短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如同电影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划过,她恍然发觉,除了这些小红星,在这个世界竟没有什么让她留恋不舍的。
……除了容杳。
而他们至今连个正儿八经的分手都没有。
等她回去,她大概会选择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吧,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自从杜悠是界外人的事情全民皆知后,顾家堪称门庭若市,白天有来看热闹的,想一窥杜悠真人,晚上有心怀不轨的,想把她掳走,外面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盯着。
更有的人丧心病狂地开了个直播,直播内容就顾家大门的画面,一看到个脚尖冒出来,弹幕就刷疯了,结果是一个阿姨出来倒垃圾,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在看。
“阿悠,书印好了。”
顾君玺看杜悠拿着手机,走近一看屏幕上是他家的大门,有些哭笑不得。
杜悠点点头,“把书都运到门口来吧。”
“已经运来了。”
杜悠竖起大拇指,“真懂我。”
顾君玺淡淡一笑,忽而抬手轻轻摸了摸杜悠的脑袋,“放心地去吧,我都会安排好。”
“嗯。”
杜悠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往大门走去,身为界外人,她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而她来这里走了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
她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大门,随着门缓缓打开,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群众瞬间沸腾,一双双炙热的视线落在杜悠身上,终于等到杜悠出来,有的人手上的摄像机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他们一窝蜂朝杜悠冲来,摩肩接踵,杜悠淡然地站在原地,抬起双手。
“请大家不要激动,保持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事件,我既然出来了,就在这里,不会跑。”
大概是系统buff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历代界外人树立的威望,杜悠开口后,在与杜悠相隔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您好,我们这么多人天天等在外面,请问您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呢?”
“杜悠,请问您既然是界外人,为什么之前却要当网红呢?这难道是界外人的职责之一吗?”
“你们问的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一个记者推开前面发问的那些人,将话筒伸向杜悠,“我们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是,请问您可以为我带来什么?”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普通民众立即附和,跳起来挥着手大声问。
“对对对!请问这回有什么新科技啊!”
“什么时候拿出来给我们用啊!”
“请问是哪个方面的啊!”
杜悠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几辆货车整齐地朝这边开过来,她伸手一指,“在那里。”
所有人一个猛回头,齐刷刷看向这几辆车。
“在我之前的历代界外人,给你们带来的都是丰富的物质,却忽略了你们的思想观念,每个人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要有基本的对错是非,而我给你们带来的,就是精神良药。”
他们全部目不转睛地盯着货车,盯着人把车厢打开,盯着他们把一个个箱子搬下来,期待地盯着箱子打开。
“书???”
“就是些书啊?!”
众人哗然,不管杜悠说的多好听,可对他们来说这些就是普通的书而已,相比以前界外人带来的,书算个什么玩意!
可当他们带着满腔愤怒和失望回过头时,却发现哪还有杜悠的人影。
“呼……”
杜悠看着手机里那个直播画面,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她就知道给这些习惯了得到金银珠宝的人一本书,他们肯定当废纸,指不定围殴她呢,还好她跑得快,哦不是,还好顾君玺跑得快,符术八阶的人的速度果然可怕。
“阿悠,上来吧。”
“嗯。”
顾君玺伸手一拉,杜悠坐上直升飞机,飞机上还有夏犹清和系统妹子,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见杜悠来了,夏犹清问道:“阿悠,你这个朋友也跟去?”
杜悠还没回答,系统妹子“切”了一声,“不用防着我,我比你更了解杜悠的小秘密。”
杜悠摇摇头,随着飞机缓缓上升,上一次乘直升飞机的记忆不自觉涌现出来,那一次她的身边有容杳,那时候她一直靠在容杳肩膀上,容杳给她按揉得特别舒服。
当飞机逐渐驶离,杜悠忍不住回头望着这座城市,房屋建筑鳞次栉比,她却一眼就锁定了容家的位置,此刻看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最后完全变成一个小点,整个城市都隐没在云雾之中。
没想到最后她没能和容杳一起回去,临了连一个分别都没有。
她有点凄楚的微微一笑,转回过头,闭眼假寐。
刺骨的寒意钻进来,杜悠睁开眼,果然已经到了雪山,飞机在“怡红院”前徐徐降落。
“走吧。”
杜悠在一个玉质的墙壁上看到了巨大的红色光圈,不过红光已经非常微弱,只有每次闪动的时候才能看见,光芒如风中残烛一般,她生怕下一秒就不会再亮起。
“系统,现在要做什么?”杜悠在脑海里问道。
系统妹子走到杜悠旁边,“你不需要做什么,交给我就好了,现在走吗?”
杜悠微微启唇,话在嘴边却始终没说出口,她转过身,对顾君玺说:“我走以后,请你多普及一下那些书,可以作为学校的一门课程,那些书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好的。”
“嗯。”
杜悠想了想,又对夏犹清说:“你们就也别今天举行婚礼去闹穆莯他们了,不必为我讨什么公道,各自安好就好,省的两方都不能好好结个婚。”
“好吧。”
杜悠看了看,只剩下系统妹子了,可她和系统妹子有什么好说的,看杜悠这模样,顾君玺轻叹一口气。
“阿悠,给他打个电话吧,别留下遗憾。”
杜悠抿了抿唇,手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后,才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毫无情绪的女声响起,杜悠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她就不该打的,人家现在正在当别人的新郎。
“悠悠小亲亲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杜悠诧异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徐走来的老头,他怎么会来这里?杜悠忍不住朝他身后看去,可却让她再次失望,老头身后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容爷爷,您怎么会来?”
“你来时就是我接的你,你要走,老头我当然要来送你一程。”
看着老头走近杜悠,一旁的顾君玺紧锁眉头,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悠小心!”
杜悠听到顾君玺的声音愣了一下,小心?小心什么?下一秒与她相隔五六步的老头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她恍惚看到了老头狰狞的表情,还来不及反应,突然脖子一痛,一只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在她腰后,似乎还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她。
杜悠朝后转动眼珠,不可置信地唤道:“容、容爷爷?”
顾君玺双目阴鸷地盯着容老头,“你想做什么?”
“打开光圈通道。”
“你想去那个世界?”
“少废话,打开!”
顾君玺若有若无地看了系统妹子一眼,“好。”他朝光圈,也就是杜悠身后走来,容老头挟制着杜悠往旁边移,杜悠看着顾君玺,有点明白他的用意。
顾君玺走到光圈前,抬起手,老头紧盯着他的动作,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一些,杜悠也凝神盯着顾君玺的动作,直到看到他的脚尖朝她这里微微一转——
“跑!”
一道蓝色光点猛地射向容老头,杜悠拔腿要跑,却被老头更加紧得箍住,他竟硬生生接了顾君玺这一击,不躲不避,杜悠都听到了身后他的咳声。
“耍花招!”老头掐住杜悠的脖子,对她冷声质问:“你说,究竟怎么过去!”
杜悠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整张脸憋得通红,更别说还回答他的问题了,可老头似乎陷入了魔障,像着了魔般只不停地念“你快说、你快说”,丝毫不顾他的力道随时会掐死杜悠。
顾君玺和夏犹清当然没有傻愣着,可容老头一露手,竟然是九阶大符师,常人都需要一手在另一手掌心书写符文,可容老头单手就可以凭空书写,一时间让他们都近不了身。
“杜悠要是死了,你绝对别想过去!”
一听系统妹子的尖叫,容老头猛地朝她看去,阴鸷的目光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眯起眼,“你是开启通道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系统赶紧捂住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糟了,说漏了。
容老头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他接引的界外人身边就曾忽然出现过一个人,他儿子接引人的界外人也有,只不过出现的人有男有女且相貌不同。界外人要离开时,都不允许容家人跟着,他好奇心并不重,只是在那件事发生后,他才上了心,曾偷偷跟踪过,是由出现在界外人身边的人打开的通道。
他琢磨着系统刚才吼出来的那句话,灵光一闪而过,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容老头忽然停下书写符文的手,不再防御或反击,而是举起手,五指收拢做爪状,五指指尖都泛起紫色的幽光,靠近杜悠的头部。
“啊——”
凄厉的叫声从杜悠喉咙里发出来,那紫色的光芒此时看来如同勾魂的使者,他的手仿佛一个强力的吸盘,吸引着杜悠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冲出去,杜悠痛苦地摇着头,只觉自己的脑仁在被人生生剥离出去。
每个符师都有一个符源,有了符源才能开始修习符术,符源就存在于人的脑海里,而系统,恰巧也在脑海里。
容老头当然不知道系统,但他猜测关键点就在杜悠的身体里,有一种符术,和吸星大法差不多,可以夺取别人的符源收为已用,容老头就会这种符术,所以他赌,赌就在杜悠的脑海里。
痛,好痛,为什么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杜悠抱头缩在地上,素来坚持无论何时都要坚强乐观地活下去的她,此刻都恨不得自己立马死去,也好过受这样的折磨。
此时老头一只手吸取符源,一只手依旧在和顾君玺他们对抗,杜悠眼泪模糊地睁开眼,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根冰棱。
她用光自己全部的力气,挣脱引力的桎梏,冲出去捡起冰棱,绝望地咬了咬唇,闭上眼,举起冰棱朝自己的太阳穴处插-去。
“不要!”
“阿悠!”
“噗呲——”
尖锐的冰棱刺入肉里,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杜悠一愣,是刚才抽离的过程太痛了,已经让她对这种小痛麻木了?
“小悠,是你告诉过我,不能轻易放弃生命。”
清润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是她最熟悉的温柔语气,雪山上的寒意仿佛在一瞬间消散而去,温暖的气息喷洒在额头上,她的长睫颤了颤,睁开眼。
似乎隔了许多年没见,又好像几分钟前才见过似的,杜悠仰着头,轻轻唤了声:“容杳?”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却胜似冬日暖阳。
“嗯,小悠。”
杜悠眸子动了动,突然想起什么,把他放在身后的手拿过来,冰棱的尖角在他手心上戳了一个血窟窿,满手猩红,意外的感动没有持续多久,杜悠顿时愧疚得无以复加。
“对不起……可是我、我刚才真的好疼,我真的受不了……”
两行清泪挂在苍白的小脸上,容杳捧住她的脸颊,大拇指轻柔地擦去她眼底的泪水,心疼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顾君玺等人大大的松了口气,容老头盯着容杳的背影,冷声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婚礼上吗?”
薄唇离开杜悠的额头,容杳的表情骤然冷下来,他转过身,尽管早有猜测,可现在亲眼看到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老头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教给穆莯的符术很好,但你还是低估我了,爷爷。”
容老头听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亲孙子,将计就计……”他逐渐沉下脸,“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会教穆莯那样的符术,此人不可能只是好心撮合我和她,那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小悠,而小悠值得让人惦记的地方,唯有她界外人的身份,不让我和小悠在一起,要么是怕我碍事,要么是不想伤我,你恰好两个可能性都占了。”
“告诉我原因,爷爷。”
二人沉默相视,容老头忽然一笑,不像以前的老顽童,也不像刚才的大boss,慈祥的笑容像个最普通不过的老人,“好久没听你叫过我爷爷了,”他凝视着容杳,目光落在容杳身上,却像在看另一个人,“你倒是比你爸,都要像你奶奶。”
容杳眸光闪动,突然想起小时候好像听爸妈说过,奶奶是突然消失的,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到一个可能,露出压抑的神情。
“奶奶……在那个世界?”
“只有这个可能。”
容老头的表情又瞬间阴沉下来,盯着杜悠,迈步朝她走去。
“你看,你和容孙子既然相爱,不如就留在这里,这不是很好吗?把你的那个东西给我,让我去那里……”
“不,不行。”
杜悠往后退了一步,容老头冷眉一竖,手上书写符文的动作飞快,杜悠随即觉得耳后有一道轻风吹过,背脊顿时一凉。
一个温暖的手掌抓住她的肩膀,下一秒她就出现在数米开外,站在系统妹子旁边,而她刚才所处的地方,已经成了顾君玺、夏犹清和容老头的战场。
“我们会拖住他,你们快走。”容杳如是说道。
杜悠仰头凝视着他,容杳的神情很平静淡然,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战斗圈,可杜悠知道,他是故意不看她的。
杜悠双手捧住容杳的脸,将他的头掰正过来,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了上去。
“小悠……”容杳的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泪珠,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浓浓爱意与不舍,几乎要将杜悠淹没。
一旁的系统妹子左看看杜悠,右看看容杳,看看几乎没有光芒了的红圈,再看看那边容老头似乎快要突破包围了,沉默地往那边走去。
她站在战斗圈外,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吼道:“顾君玺!你喜不喜欢我!”
顾君玺差点一个踉跄,这都什么时候了……
顾君玺置若罔闻,但夏犹清就忍不了了,抽空回吼了一句:“废话!他都是我的人了!”
系统妹子站在原地,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自己默默走到光圈面前,抬起双手。
在她的指尖与光圈接触时,一个红色的光点熠熠闪动,如同一滴红墨落在清澈的水里,向外逐渐晕开,晕开,逐渐将这一方天地都染成了红色,光芒万丈,远远看去,如同烈阳坠地。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朝那处看去,红光中心最为耀眼刺目,他们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绰约的人影。
光芒愈来愈强,最后甚至似乎穿透进了人的脑海里,让人失去了意识。
……
“杜悠,杜悠,快醒醒,下午还有课呢。”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自己,杜悠缓缓睁开眼,枕着的手臂有些酸,她睡意朦胧地揉着,看到熟悉的书桌,久违的室友,她瞬间呆愣住。
梦……梦吗?
室友拍了拍杜悠的肩膀,“睡这么久还困呐?拿了书去教室再睡,走吧。”
杜悠有些傻乎乎地“哦哦”了一声,看了一下室友手中的书,从书架上抽出来,背起包出了宿舍。
她的思绪早已飞远,她回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脑海里恍惚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好像说,她累了,从喜欢上初代界外人开始,已经三百年了,是时候结束了。
杜悠有些晕,不太懂,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系统提到过名字的由来,大概这又是一段情感纠葛吧。
现在,她回来了,在那里经历的一切,真如久梦一场。
杜悠抱着书,微仰起头,目光扫过路边的青葱草坪,突然整个人一惊。她停下脚步,使劲揉了揉眼,可不远处那个身影仍旧没有消失,容颜俊逸,身材颀长,他正眉眼含笑地凝视着她,微微启唇说了什么,杜悠没有听到声音,但看懂了口型。
“小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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