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儿,段瑞的死和谭慎衍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 可程云润的死或多或少和谭慎衍有关,程老夫人闹到太后跟前,明显不会善罢甘休,太后插手的话皇上也没法子,闹起来, 吃亏的是谭慎衍。
“外边人说皇上不惩治齐家是有意驳世子爷的面子, 皇上并未像表面那般看重世子爷,留着齐家给世子爷添堵呢。”金桂不懂朝堂的事儿,可听人说皇上对谭慎衍起了忌惮,迟早会像除掉韩家那样除掉谭家,宁樱心里担忧。
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功高盖主,谭慎衍在朝堂多年,如何会不知里边的深浅?
“外人多是人云亦云, 内里的情形她们不知,你多打听着。”宁樱扶了扶手腕上的玉镯, 低眉闭目养神。
春风拂面, 院子里的樱树比去年高了些,叶子打着卷儿,葱葱郁郁,十分耐看,宁樱坐在八角飞檐的凉亭里,石桌上铺展了一张白色宣纸,宁樱挥着笔,远处的山石,近处的屋檐亭台跃然纸上,宁樱的画技日益精湛,绘的田园风光栩栩如生,如身临其境。
金桂站在边上,不时提醒宁樱起身走走,小太医说不能久坐,经常走动,生产更容易。
金桂扶着宁樱沿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遇着陶路从回廊另一端走来,宁樱停下来,待陶路到了跟前,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陶路一身蓝黑相间长衫,眸色沉沉,听宁樱问起,他躬身施礼道,“门外有位刘夫人说是您的表姐,老奴没让侍卫放行,特来禀明您。”
宁樱最初没反应过来,经金桂提醒她才回过神,刘潜收受贿赂,谋害叶康,构陷皇子,被判秋后问斩,卓娇和刘潜和离就能摆脱苦海,卓娇来找她做什么?
宁樱面如傅粉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陶路迟疑片刻,弯着腰,斟酌道,“刘夫人闹得厉害,世子爷说不放那等人进府以免伤着您。”
卓娇在门口大喊大闹,如果进门伤着宁樱,他们都得遭殃,谭慎衍耳提面命闲杂人等不得进府,谭慎衍的命令就是圣旨,他们不敢违背。
宁樱体谅陶路的苦衷,卓娇嫁进刘府是因为谭慎衍的关系,这会儿来找她铁定没有好事,宁樱沉声道,“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儿。”宁樱犹豫一番,还是不见卓娇得比较好,以卓娇的性子,绝非好事,她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陶路领命走了,不一会儿又折身回来,一脸为难,卓娇在门口不依不挠,毕竟是宁樱表姐,陶路不好意思动武,没有宁樱的指示不敢放人进来。
宁樱蹙眉,“她是不是不肯走?”卓娇来无非是为了刘潜之事,卓娇难道和刘潜日久生情,准备为刘潜奔走不成?刘潜秋后处斩是皇上下的令,谁能劝皇上收回命令?
陶路点了点头,卓娇岂止是不肯走,在门口歇斯底里,丢尽了脸,他碍着宁樱的脸面隐忍不发而已,换作谭慎衍,卓娇只怕是要被轰出去的,陶路转述卓娇的话道,“刘夫人说与您表姐妹一场,她早先出不了门,没找你叙旧,今日特来找你说说话,顺便求您高抬贵手。”
宁樱心里冷笑,她与卓娇能有什么情分,剑庸关的事情卓娇忘记了不成?她逛了一圈,准备回凉亭继续没有画完的画,吩咐道,“说我没空,她继续闹事的话,把她轰走,别让她闹得鸡犬不宁。”
宁娥在卓府不受待见,卓高德收了刘潜的好处,对宁娥的事情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刘潜出事,卓高德担心受牵连,绝对不会管卓娇的事儿,没有娘家帮衬,卓娇的处境可想而知,宁樱由金桂扶着,陶路离开后没有再回来,估计是把卓娇撵走了。
柳条发芽,柳枝随风飞舞,摇曳生姿,春的气息越来越重了,宁樱整日在院子里待着,和闻妈妈金桂一起缝制孩子的衣衫,鞋袜,日子过得也快。
期间收到刘菲菲的信,说卓娇去宁府闹得厉害,看完信宁樱才算彻底明白卓娇来国公府的目的,刘潜入狱,卓娇有心和离,但连刘潜的面都见不到,刑部的人去刘家抄家,要把她也问罪,卓娇心里害怕,东躲西藏,不敢回刘家,她回卓府求卓高德,卓高德直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理会卓娇,而宁娥想帮忙但她说的话没用,她给卓娇出主意,让卓娇去宁府,宁国忠和宁伯瑾会帮忙的。
偏偏,宁国忠不再管外边的事儿,而宁伯瑾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偏听偏信,卓娇找宁伯瑾一哭二闹三上吊,宁伯瑾不为所动,铁了心不管卓娇的事儿,卓娇哭诉无门,灰头灰脸的回去了,刘菲菲让宁樱提防些,说卓娇在宁府碰了一鼻子灰,恐会狗急跳墙。
今日朝堂休沐,谭慎衍没去衙门而是书房处理公务,晋州金矿的事情明朗,六皇子是清白的,皇上心生愧疚,把六皇子和六皇妃叫去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六皇子重新受宠,巴结他的人有不少。
六皇子和夺嫡无关,巴结他能得到皇上的好眼,文武百官乐意接近六皇子,宁樱吩咐厨房熬了乌鸡人参汤,让金桂提着食盒,主仆二人沿着芬芳满园的院子走,院子里姹紫嫣红,蝴蝶落在嫩黄色的花蕊上,轻颤着翅膀,朝气蓬勃。
上回胡氏借她的名义办过宴会后就没出来过,谭慎平的亲事有眉目了,不知是什么情形,胡氏捧高踩低贪慕虚荣,即使沉鱼落雁死了,谭慎平的亲事也不好办,名声坏了,好人家的姑娘不愿意嫁进来,加之谭慎衍和承恩侯府的事儿,输赢没有定论,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齐家暂时失利,但皇后娘娘在一日,齐家就不会彻底没落下去,等三皇子成为太子,齐家有翻身的机会,而谭家,盛极必衰,早晚会败的。
如此一来,那些人更不敢把女儿往国公府送了,谭慎平的亲事到现在还没消息。
书房外站着守门的小厮,福昌也在其中,金桂跟在宁樱身后,见福昌安之若素的站在屋檐下,目不斜视,心里的别扭微微消失了些,福昌给宁樱行礼,指着屋里道,“世子爷在写信,世子夫人进屋就是。”
谭慎衍和宁樱感情好,福昌不敢拦着不让宁樱进,谭慎衍对宁樱有求必应,如果宁樱在谭慎衍跟前吹两句耳边风,吃苦受累的还是他,福昌深谙迂回之道,讨好宁樱才是讨好谭慎衍的关键,因而,他对宁樱的态度格外谄媚,主动说起这两日的事情来,“齐家败落,御史台的人弹劾世子爷以权谋私,贿赂朝中大臣,更有甚者弹劾世子爷操纵钱庄,私自敛财,世子爷不太高兴。”
齐老侯爷辞去官职,但余威尚在,朝堂弹劾谭慎衍的人多是齐老侯爷的人,谭慎衍不骄不躁,沉着应对,不敢让人抓到丁点把柄,一举一动都极为小心谨慎,照他来看,谭慎衍心里窝着火没处发泄呢,齐家在晋州和福州金矿的事情上犯的是死罪,但皇上从轻发落,摆明了不给谭慎衍面子,这才让那些人肆无忌惮,如果皇上将齐家上下等人全部处置了,朝堂人心不稳,谁敢找谭慎衍的麻烦?
弹劾之词乃无中生有,一听就知道是捏造的,就因为皇上不惩治齐家,依附齐家的人有恃无恐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弹劾谭慎衍,三人成虎,长此以往不是法子。
福昌想问谭慎衍拿主意,谭慎衍沉默不语,福昌想让宁樱劝劝世子爷,保管有效。
宁樱侧身接过金桂手里的食盒,福昌面对金桂时目光镇定坦然,她反而不知说什么了,谭慎衍反对福昌娶金桂,之后福昌就不怎么去主院,宁樱有些时日没见过福昌了,福昌养得好,脸白了些,整个人的气质开朗大方,不如平日死气沉沉,宁樱扫了眼金桂,见金桂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她心下叹气,推开门,缓缓进了屋。
谭慎衍写好信件,正拿红蜡封信封,屋里燃着腊梅熏香,香气不浓不淡,宁樱吸了吸鼻子,喜欢这种味道,谭慎衍见她来了,快速的封好信封,冷硬的脸庞浮起了丝温和,“你怎么来了?”
宁樱放下手里的食盒,“你早出晚归,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让厨房熬了汤,忙完了没?”齐家根基深厚,皇上的判决对齐家来说不痛不痒,若三皇子当了太子,齐家想要晋升为一等侯爵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而谭慎衍则多了个敌人,宁樱问起齐家的事儿,谭慎衍握着信,推开书桌边的窗户,随手将手里的信封递给窗户外的福荣,然后转身回来和宁樱说话,“齐家的事情不着急,你别操心。”
朝堂硝烟已起,没有输赢不会罢休,谭慎衍做好准备,不怕齐家反咬他一口。
宁樱打开食盒,上边是一盘糕点,下边是一碗鸡汤,宁樱拿出碗,就着碗里的勺子搅拌了两下递给谭慎衍,“趁热喝了。”
谭慎衍会心一笑,拉开凳子示意宁樱坐下,“接下来忙,等你生孩子的时候事成定局就好了。”
宁樱坐下后,谭慎衍拉了凳子坐在宁樱身侧,尝了口汤,然后推给宁樱,宁樱不肯喝,“我来之前喝过了,你喝吧,卓娇来府里找过我的事儿陶路与你说了吧,她想和刘潜和离,闹到宁府去了,宁府没人管她,大嫂担心她狗急跳墙。”
卓娇性子随了宁娥,典型的欺软怕硬会来事,宁樱不怕卓娇对付自己,而是怕卓娇怀恨在心对付十一。
“刘潜在监牢关着,卓娇和离他肯定不会答应,卓娇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我派人盯着她呢,她掀不起风浪。”刘潜贪婪成性,临死了想拉个垫背的,卓娇是他千辛万苦取回来的媳妇,刘潜当然不乐意放卓娇一码,尤其,卓娇嫁进刘府后,暗中逃跑了好几回,都被刘潜的人抓回去了,卓娇看不起刘潜,刘潜贪恋她身子,明面上不和卓娇计较,心里积压着怨气呢,他如何会放过卓娇?
宁樱点头,得到这话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十一生得唇红齿白,好看得很,宁樱不想十一出事,宁伯瑾性子有主见,心思坚定,寻常人怕是说动不了他了,卓娇走宁伯瑾的路子注定不会成功,宁樱继而说起谭慎平的亲事,青竹院没有动静,她寻思着用不用提醒胡氏几句,上辈子,谭慎平是娶妻了的,不过取回来的媳妇耳根子软,菩萨心肠,极为悲春伤秋,胡氏觉得她难登大雅之堂,不喜欢她。
宁樱琢磨着用不用为胡氏介绍那户人家。
谭慎衍慢条斯理喝着汤,柔声道,“二弟的事情有父亲做主,你别插手,我看未来的二弟妹身份不会高过你去,国公府还是你说了算,青竹院那边交给管家应付着,管家应付不了你来找我。”
谭富堂开窍了,家风严格,当时赐死沉鱼落雁毫不手软,谭慎平如今在书院,身边跟着小厮,谭慎平的日子不好过,至于胡氏,发愁的事情还多着呢,谭慎平和她离了心,谭媛媛和她关系不好,而谭富堂对她也比不上之前了,胡氏审时度势,不敢明目张胆找宁樱麻烦,谭慎平说亲,胡氏更要巴结宁樱。
没了白鹭,胡氏如折断羽翼的鸟,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活一天算一天。
宁樱没成想谭富堂会插手,谭富堂不太管府里的事情,潜心练字,颇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如今开始管谭慎平的亲事了。
“媛媛的亲事你也别多想,媛媛心里有人,等父亲把二弟的亲事定下,我再找父亲说媛媛的亲事。”谭媛媛小时候被胡氏抛弃,性子极端早熟,八岁的时候就有中意的成亲的人选了,谭慎衍应允过会让她如愿,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谭慎衍喝完汤,手盖在宁樱肚子上,轻声道,“墨之说四个月的身孕孩子在肚子里就会开始动了,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跳动。”
如今才四个月出头,胎动估计还有些时日,肚子有些显怀了,春日的衣衫偏厚,暂时看不出来,过些日子换了一般春衫估计就看得出来了,宁樱和谭慎衍聊了会儿家常,这才收拾了碗勺装在食盒里准备回了,走之前想起外边的福昌和金桂,小声和谭慎衍道,“金桂的事情你可问过福昌了?”
谭慎衍点头,简单收拾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牵着宁樱准备一起回了,哑声道,“福昌对金桂没有意思,你和金桂说说。”
福昌心里是个明白人,他开口问他便是变相的提醒了,否则,依着他对宁樱的在乎,会直接开口让福昌娶金桂,他没开口,便是不中意两人的亲事,福昌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会忤逆他的意思,且福昌对金桂没有那个意思,这点他问清楚了。
宁樱心下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
金桂和福昌不行,宁樱又把眼神放在吴琅身上,吴琅个子不算高,但懂得看人眼色,说话诙谐有趣,他们帮宁樱管着茶水铺子,铺子里没出过事儿,吴琅上上下下打点得好,茶水铺子生意蒸蒸日上,韶颜胡同左一家右一家的茶水铺子生意开张,各铺子管事暗中较劲,但没人打铺子的主意,不得不说是吴琅和吴管事会做人的功劳。
吴娘子来的时候提了一篮子腌制的牛肉,怀孕后宁樱不怎么爱吃牛肉,吴娘子兴致冲冲腌制了不少,进京后,吴娘子日子过得不错,铺子的事情有吴管事,外边的事情有吴琅,她没什么烦心事,身子胖了一圈,瞧着丰腴许多,吴娘子坐在正屋中间,咧着嘴笑道,“您成亲,国公府身份地位不同以往,老奴早就想来府里给您请安,偏偏吴琅爹拦着不肯,说大户人家规矩多,老奴们可能在门口就被撵走了,因此一直拖,拖到现在,吴琅说您想和老奴说说话,老奴整理好铺子的事情就来了。”
铺子生意好,吴琅不知从哪儿请了几位茶水师傅,茶艺好,泡的茶清香四溢,来铺子喝茶的人都爱他们泡的茶,这个法子留住许多客户,铺子的名声也出去了,吴娘子不懂怎么做生意,还是吴琅在身侧提醒着她才没让她丢脸。
宁樱听吴娘子对吴琅的称呼都变了,不由得问道,“是不是在京城遇到什么麻烦呢,头回从你嘴里听到称呼吴管事为吴琅爹,忍不住好奇。”
吴娘子连连摇头,大着嗓门道,“铺子生意好,没人上门闹事,能有什么麻烦,您别多想,一切好着呢,唤琅哥儿全名是吴琅的意思,说在外边太亲昵不好,唤全名的话外人不知道内里的关系,能避免许多麻烦,他爹觉得对,久而久之,习惯唤全名了。”
吴娘子声音如雷贯耳,但更清脆,宁樱起初不适应,慢慢就好了,她开门见山的和吴娘子说道,“琅哥儿年纪不小了,吴娘子可寻思为他说亲了?”
吴琅和她同岁,男子成亲的年龄稍晚,可吴琅能先说亲,过两年再成亲也来得及。
吴娘子手搭在桌面上,见屋里没人外人,也不拐弯抹角,哀叹道,“吴琅什么性子您多少知道,他花言巧语,口蜜腹剑,谁愿意嫁给他?”
说起吴琅的亲事,吴娘子私底下和吴管事议论过,谁知,吴管事说吴琅年龄还小,亲事的事儿不着急,韶颜胡同里住着好些人家,倒是有意和他们结亲,吴娘子去了几回,她发现,京城人说话轻声细语,看不起她的大嗓门,她来京城这么久了也没习惯,京城不如蜀州自在,在蜀州,她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没人敢嘲笑她,来京城后,本地人认为自己高高一等,眼神多带着鄙夷之色,吴娘子不喜欢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家,那些人瞧不起她,她还看不上他们呢。
“......”宁樱头回听到亲娘嫌弃亲生儿子的,有些好笑,为吴琅说话道,“琅哥儿做事极有分寸,不卑不亢,脑子转得快,吴娘子别将琅哥儿说得一无是处,败坏了琅哥儿的名声。”
吴娘子眼里带着狐疑,不知吴琅哪儿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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