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边的话明显是私怨,谭慎衍无言以对,他想不通的是为何要对太后下毒,且人还是皇后娘娘寝宫的,陷害的计谋说不上高明,若非皇上对皇后早就怀恨之心,否则的话,铁定不会把这件事怪罪到皇后身上,到处是漏洞,稍微细想就感觉得到。
还是说,幕后之人就是想利用这点,借皇上的手把皇后除去,谭慎衍问了些关于昨晚太后中毒之事,皇上一五一十说了,闻言,谭慎衍陷入了沉思。
宫殿外,皇后身形狼狈,昨夜太后死后,皇上就把她关押在宫殿内,梳妆洗漱的机会都来不及,她在殿内跪了一宿,双腿发麻,面露疲态之色。
屋檐下的雨聚集成水,一滴一滴坠落,皇后惴惴不安,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忽而笑了起来,朝一边的三皇子道,“太后丧事后,你去封地吧,母后不拦着你了。”
她看得出来,方才皇上是真对她下了杀心,当年之事,皇上历历在目,只等着她犯错好惩治自己,三皇子是无辜的,不该牵扯进这些事情中,做不成太子不要紧,保住一条命就好,即使有朝一日,六皇子真成了事儿,她在一日,他就不敢对付她的儿子。
三皇子沉着脸,没有立即应声,他早想离开,而眼下,是走不了了,皇后看不明白,他什么都懂,那个位子,他不爱,爬得越高,肩头的责任就越大,心怀苍生,肩头担着黎民百姓的生计,做好了留名青史,做不好,受后人唾弃,臭名昭彰。
他既不想受后人景仰,又不想被人唾骂,安静低调的活着,不张扬,权势够用就行了。
过犹不及,他明白这个道理。
“母后,这些稍后再说吧,您先回宫殿,仔细盘问昨晚的事情才对。”虽然事情背后的尾巴几乎被抹平了,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
皇后瞅了两眼紧闭的殿门,早先她忽略的事情慢慢浮上表面,六皇子素来受宠,她以为皇上早早赏赐六皇子封地是保护他,蜀州山高水远,易守难攻,皇上不想六皇子陷入夺嫡的漩涡中,她嫉妒皇上宠爱六皇子多过三皇子,但目光并未放在六皇子身上,认为六皇子再受宠,到了年龄终究是要离开的,她忙着和大皇子二皇子斗,眼下才如醍醐灌顶,皇上心底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把皇位传给六皇子。
早早赏赐封地,不过是为了迷惑众人的目光,不让六皇子站在风口浪尖而已,大皇子四皇子受伤,没了当太子的资格,韩家与她争锋相对,她的算计,从来没落在六皇子身上过,直到皇上同样给大皇子二皇子赏赐封地,她才有所察觉,但是,她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六皇子娶的薛府长女,薛庆平是太医院的,官职不大,明妃又是一介宫女出身,还是被人卖进宫的,连娘家都没有,皇上如果立六皇子为太子,文武百官都不会答应。
六皇子年龄最小,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都轮不到他。
可能,后宫的几位妃嫔和她有同样的想法,都没暗中对付六皇子,如今来看皇上却快要成功了,若此次除去她,没人反驳立六皇子为太子了,不得不说,皇上为了心爱之人,隐忍这么多年,真是煞费苦心。
宫女撑着伞,皇后娘娘发髻上的凤簪歪了,她扶了扶,和三皇子并肩而行,她忽然问道,“你父皇的意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她不明白的是谭家为何要站在六皇子一边,支持三皇子,成算更大,且谭家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须把自己陷入此等艰难中,但谭慎衍站队了,没挑明支持六皇子,可一言一行都是为六皇子打算,除掉韩家,约莫就是为六皇子铺路了。
三皇子低着头,神色不明,“我知道什么,父皇心里想什么谁都不知道,母后别想多了,还是想想怎么洗脱眼前的嫌疑吧,迟了,恐会生变。”
皇上不惩治皇后乃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一旦皇上查清楚,说不准会借着这个机会除掉皇后,有的事情,不用他多说,皇后认真一想就知道了,在皇上来看,皇后生死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死了更好。
皇后娘娘心神一凛,帝王最是无情,然而偏偏,皇上心里住着人,她嘲讽的笑了笑,“母后知道了,你回宫吧。”
大殿内,谭慎衍和皇上说了一番话,太后夢,今日没有早朝,皇上命薛庆平诊断太后中了什么毒,无论如何要抓住真凶,对皇后之事,他心里卡着一根刺,迟早是要拔掉的。
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谭慎衍走出宫殿,不远处的宫门站着一名石青色服饰的太监,谭慎衍扫了眼他腰间的腰牌,静默无言,太监恭顺的给他行礼,压低声音道,“三皇子说有些时日没见过您了,得了一本兵书,说想与您请教,还请谭尚书赏脸。”
紧要的关头,谭慎衍不敢和皇后一党联系,三皇子心思通透,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谭慎衍上下审视着太监,目光如炬,片刻才将视线挪开,望着远处的天际道,“春雨绵绵,这会儿雨停了,该会晴朗几天了,我还有事情处理,麻烦公公转达三皇子,近日估计没空了。”
昨晚有太监冒充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传旨封城,来龙去脉没查清楚,管理内务府的是顺亲王,顺亲王心性豁达,八面玲珑,不会平白无故给皇后身上泼脏水,皇后娘娘暂时是安全的,至于以后,就说不准了。
太监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胸前,紧张得瑟瑟发抖,尾音都有些打颤,“奴才会如实转达三皇子的,还请谭尚书有空了,陪三皇子畅聊一番才好。”
“会有那么一日的,我还有事,先回了。”
太监动了动手,不知该说点什么,他一个时辰前才升了品阶,许多事儿不知怎么做,迟疑间,只得低头给谭慎衍行礼。
谭慎衍越过太监径直往前走,回到刑部,不等他派人把绍门他们抓来,几个守门将军老实,自己来刑部找他交代昨晚的事儿,三人说法一致,笃定传旨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绍门没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昨晚他命人把昨日他看到的人画下来,绍府的人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由不得他们不信。
“谭尚书,下官要知道您出城是办事的,万万不敢拦您,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谭尚书别往心里去。”绍门不知自己哪儿运气不好,竟让他落到谭慎衍手里,双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哪怕谭慎衍在朝堂和绍兴有些不对付,却也是在公言公,没私底下使过绊子,绍门连连朝谭慎衍作揖,低眉顺耳,倒是安分了许多。
谭慎衍翻阅着手里的公文,没着急回答,东西城门的守门将军见谭慎衍脸色不好,敛眉说起昨晚的事儿,谭慎衍抬眉,目光灼灼的盯着几人,若有所思道,“你们能坐上这个位子,该想想怎么做,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如何会过问朝堂之事,皇后娘娘的指令,你们说说,皇后娘娘的什么指令?”
几人立即不作声了,承恩侯犯罪,皇上高高举起低低落下,他们芝麻大点官,怎么敢忤逆皇后的意思,看那人穿着宫人的衣装便没有多想,下令把城门关了,真不知是有人假传皇后娘娘旨意,栽赃到他们身上。
谭慎衍继续翻着公文,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绍门是绍家的人,消息来得快,看谭慎衍充耳不闻,他迟疑了会,小心将在绍府听来的事情说了,绍兴入内阁多年,积威甚重,绍门靠着绍家得来这份差事,平日没少到处炫耀,绍府的人看不起他,绍门知晓原因,他凑到谭慎衍耳朵边,捂着嘴,轻轻道,“听我那堂伯父说起过朝廷的一些事儿,承恩侯府在暗中敛财,做招兵买马用。”
谭慎衍倪了绍门一眼,看得绍门浑身哆嗦,他拍了拍自己双唇,悻悻道,“下官是偶然听人说起的,真假不知,结合之前晋州福州金矿的事儿,不是没有可能,我堂伯父的性子你明白,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会往外边说,齐老侯爷仗着门生多,素来嚣张,你如果把这件事闹到皇上跟前,齐家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绍门还想拿昨晚临天街发生的厮杀说事,他估摸着形势,刺客是奔着国公府去的,至于为什么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下,全部杀了,他却是不知道了。
谭慎衍没吭声,继续审阅手里的公文,绍门热脸贴了冷屁股,不敢有丝毫不满,相反,脸上一直舔着笑。
许久,谭慎衍让他们离开,几人只觉得肩头一轻,走了几步,听谭慎衍道,“此事待太后事情过是要追究的,你们准备好了。”
几人面色惨白,灰头灰脸的离开了。
谭慎衍将积压的公文全部翻了一遍,走出刑部,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下了雨,到处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太后中毒嫁祸给皇后头上的事情犯不着他操心,三皇子一定会想法子洗脱皇后嫌疑的,且在最短的时间里。
回到青湖院,他才发现一整天没吃东西,宁樱胃口不错,陪着他吃了许多,问起宫里的事情来,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丧事是要大办的,只是不知能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让太后娘娘安息。
“太后娘娘的事情有内务府办,凶手跑不了,你多吃些,待会我陪你散散步。”夜里他还得去宅子看看薛墨和福繁怎么样了,恐不能留在家里。
宁樱道不用,“你忙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对了,母亲为二弟说了门亲事,让我去青竹院商量提亲的事宜,母亲和父亲守孝,二弟提亲的事情会落到我头上。”
谭慎衍不悦,“你忙活什么,我让父亲自己看着办,父亲在家里没事儿,正好找些事情给他做,你别管,让你去青竹院你也别去。”
宁樱和谭慎衍想到一起去了,谭慎平的亲事,她身份尴尬,办得再好也得不到胡氏一句称赞,办得不好,被胡氏埋怨不说,外人也会说三道四,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宁樱不想插手。
吃过饭,宁樱催促谭慎衍离开,让金桂给他准备了两身衣衫,“你别来回奔跑,好好休息,府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事情多,谭慎衍来来回回跑不是法子,索性把外边的事情办完了,有了空闲再回来也好。
看着金桂收拾的包袱,谭慎衍失笑,“人家巴不得丈夫留在家里,你反而把我往外边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谭慎衍一顿,“我不爱舞文弄墨,如何会说这种话。”
金桂递过来的包袱他没有拒绝,提在手里,和宁樱说了几句话才缓缓走了,和往常一样,穿过青湖院的垂花门,步子陡然加大,身后的福荣清楚谭慎衍的性子,再火烧眉毛的事儿,在宁樱跟前从容淡定,跟什么都没有似的。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谭慎衍,听谭慎衍道,“给薛太医去信,盯着容妃,让府外的眼线注意白家的动静。”
容妃娘娘是五皇子生母,和明妃娘娘一样,同样是宫女出身,不过宫女分三六九等,明妃是那九等,容妃娘娘就是那三等,福荣不懂谭慎衍的心思,称是道,“奴才这就去。”
宅子里灯火通明,福昌守在门外,短短一日的功夫,福昌下巴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看谭慎衍来了,福昌心里着急,“小太医和福繁还昏睡着,您说用不用请薛太医再来瞧瞧?”
福繁身上背负着秘密,小太医是薛府的命根子,两人出了事儿,他心里都会难受。
“不用,依着薛太医的话定时给他们喂药就行,红绫来了?”
红绫是薛府的下人,薛墨不喜丫鬟伺候,但有些用丫鬟场合,都会让红绫应付。
福昌摇头,谭慎衍问了几句薛墨的情况,推开门进了屋,屋里东边和北边安置了两张床榻,薛墨和福繁躺在上边,谭慎衍让福昌进屋,眼神晦暗不明道,“你把德妃容妃她们背后的关系再与我说说。”
大皇子四皇子受伤之事他查过,背后有皇后娘娘的手笔,尤其大皇子,是皇上长子,皇后娘娘忌惮颇深,最先对大皇子下手的就是她,而四皇子却极是一场意外,没有蛛丝马迹,他想应该不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三皇子长于四皇子,皇后没理由担心四皇子会阻碍三皇子的前程,皇后不是傻子,对付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便是占尽天时地利。
四皇子的事情,不是意外的话就是有心人精心策划的,依着皇后对付大皇子的思路来,想先除掉四皇子的,只有五皇子的生母容妃娘娘了。
福昌不懂谭慎衍的意思,将很早之前查出来的事情倒背如流的告诉谭慎衍,白家身份低微,在京城的地位,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品官就能像捏死蚂蚁那样捏死白家,但是看谭慎衍目光不低,福昌放慢了速度,边说边想是不是中间漏掉了什么。
然而,他把白家的事情里里外外说了通,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主子,您怀疑容妃娘娘。”
“很快就不是怀疑了。”出宫时,三皇子身边的太监给了他启发,宫里所有宫人的等级都以身上的衣衫和腰间的腰牌为区分,太监身上的衣衫和腰牌明显对不上,衣衫是二等太监服饰,腰牌却还是四等宫人的腰牌,多是三皇子刚提拨他,腰牌没来得及换的缘故。
一个太监,想往上升,要么是上边的太监年老离开,要么是犯错被罚,基于皇后娘娘的事情,他猜测是后者,为何说宫里水深,只因为不只是主子与主子之间有争斗,宫人之间的斗争更是厉害,为了往上爬,不惜嫁祸,陷害,阴毒的手段丝毫不逊于内务府的刑罚。
也是这点,让他茅塞顿开,为何四皇子受伤,因为他碍了某些人的路,容妃娘娘想得周全,五皇子前边有四个皇子,皇后娘娘为三皇子谋划,除掉大皇子二皇子是早晚的事儿,她只需要除掉四皇子,其他的由皇后娘娘代劳,她坐收渔翁之利就够了。
可惜,二皇子的外家强大,且不在京城,容妃进宫后,有心钻研经营笼络人心,也只敢在宫里,她娘家不显,要对付韩家谈何容易,且韩家出事,会引起皇后怀疑,皇后势必会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于是容妃想方设法的把他牵扯进来。
谭家是武将,韩家也是,韩家败了,皇后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容妃就能继续瞒天过海。
这个女人的本事,不容小觑。
福昌依然不明白哪儿出了问题,容妃娘娘和明妃娘娘身份差不多,五皇子做太子,估计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他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容妃娘娘宫女出身,家世却是清白的,且没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说说,五皇子与六皇子之间,文武百官会选谁?”谭慎衍单手敲着桌面,琢磨容妃的势力,容妃出身低微,懂得算计,且她身份可怜,能引起宫人的共鸣,对宫人好好加以利用,势力只怕不比在后宫只手遮天的皇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