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娘子回京那日, 不知又是何时了, 宁樱心有不舍,但那是王娘子志向所在, 宁樱不能拖她后腿, 王娘子出京之事隐秘,宁樱待在府里, 让金桂为王娘子准备了两身衣衫和几张银票,银票是刘菲菲给她的, 认真算起来,刘菲菲嫁进宁府后给了她不少银子,加上各式各样的金饰,约莫有两万多两了, 她思索着送些东西作为回礼,让闻妈妈将库房收藏的布匹挑两样好的送去宁府, 为了彰显公平,宁静雅和宁静芳那儿都有送,刘菲菲出手大方, 她不能只进不出。
礼尚往来, 有往才有来。
宴会后, 宁樱在府里安心养胎,头三个月肚子不怎么长,七个月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跟滚雪球似的,宁樱身子笨重了许多,好在有薛墨开的方子,宁樱气色好,活动得当,肚子大,但身形不算臃肿,让宁樱欣慰不少。
宁樱最怕的就是和黄氏那般,生了孩子瘦不下来,腰间一圈圈肉,穿衣服不好看。
王娘子走了一个月后,宁樱收到王夫子送来的画册,整整一箱子画轴,旭日东升,夕阳黄昏,夜空繁星,景致截然不同,构思独特,宁樱爱不释手,王娘子的话,登峰造极也不为过,她甘拜下风,想起和王娘子的约定,宁樱明白王娘子的画册并非送给她的,王夫子送到国公府来,约莫是让她代为保管罢了,宁樱有这个自知之明。
每一张画轴的景色都不同,谭慎衍不让她动笔,她只有在赏画方面多下些功夫,她将画册铺在桌上,一幅画一幅画的研究,欢喜不已,遇着谭慎衍回来得早的话,宁樱还会与他一同欣赏王娘子的画,宁樱以为会抓到在宫里杀人的凶手,没料到最后的结果不了了之,大大出乎宁樱的意料,问谭慎衍,谭慎衍难得沉默,宁樱多问两句,谭慎衍就故意借孩子转移话题,宁樱轻而易举就被谭慎衍岔开了话,等她想起问宫里的事情,谭慎衍故技重施,宁樱琢磨到些苗头,宫里的事情很棘手,估计谭慎衍也没能耐解决。
宫里盘根错节,即使一个宫女牵扯出来的是人或许数不胜数,又有内务府插手,宫里的事儿谭慎衍约莫说不上话,纵然有皇上袒护,但很多时候,皇上也不得不屈服,否则的话,后宫之位就不是当今皇后的了,六皇子也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
追根究底,各人有各人的无奈。
念及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谭慎衍走进门,听到的便是宁樱的叹息,宁樱整日待在府里,对外边的事情知之甚少,叹气还是少见,谭慎衍看向桌上铺展的画册,以为宁樱羡慕王娘子洒脱随性,不由得提醒道,“你肚子大,看久了画册对眼睛不好,先收起来,等你出了月子,时间多的是,今日遇着大哥,他说岳母让他带信,产婆和奶娘明日来府里,你让丫鬟收拾两间屋子出来,趁着没盛生产,与奶娘多说说话。”
谭慎衍声音朗润,宁樱抬起头来,见是谭慎衍,愁眉不展的脸上有了笑,奶娘对孩子来说至关重要,奶娘品行端正,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歪了性子,小孩子不懂事,言行举止爱跟着大人学,后宅主母孩子多,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奶娘心思是个歪的,从小挑唆孩子争宠,养成了孩子自私自利的性子,最终兄弟姐妹阋墙,许多事情,看似不经意,实则潜移默化的形成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梁”也包括小时候的奶娘。
闻言,宁樱郑重的点了点头,“成,我记下了,房间收拾好了,待会我与金桂说说,让她再瞧瞧有没有纰漏,对了,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今年文武百官没有去山庄避暑,朝堂纷争不断,五皇子和齐家的争斗以百姓联名上书为结局,五皇子赢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五皇子利用民心,将了齐家一军,一时之间五皇子风头正盛,六皇子默默无闻,论名声,远远比不过五皇子。
谭慎衍行至桌前,一张画一张画卷起来,“衙门没什么事儿我先回了,他在肚子里可听话?”
宁樱肚子越大他就越睡不着,担心宁樱肚子不舒服,夜里会惊醒许多回,确认她平平安安躺在自己身侧他才敢闭上眼睛继续睡,他和薛墨聊起此事,薛墨骂他有病,当爹前的抑郁症。
“听话着呢,宫里那桩事你还没和我说,你莫不是偷偷瞒了我什么?”这几日宁樱想了许多,明妃死了,六皇子没有外家,宫里为其走动的人都没有,胜算太小了,何况五皇子刻意打压,六皇子要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长此以往不是个法子,当前得先为六皇子想想怎么在文武百官面前露个脸才是正经。
谭慎衍听她还记着这件事,心下无奈,“宫里的事情经由内务府查办,内务府没抓到幕后凶手,即使我为刑部尚书也没法。”
事情是皇上做的,内务府怎么可能查到蛛丝马迹,谭慎衍心里跟明镜似的,当他想通一些事情后,他就清楚哪些事情一辈子都追查不到真相,好比在国公府门前的那场刺杀一样。
虽说是这个理,宁樱总觉得谭慎衍有什么没说,她静默片刻,将话题移到了蜀王府,蜀王府情势不妙,从她给薛怡下帖子之事就明白了,以薛怡的性子那种宴会一定会来,但薛怡只让蜀王府管家送了礼来,说她抽不开身,六皇子受宠,但薛怡没什么事儿,蜀王府的庶务薛怡早上手了,如何会忙,分明是遇着事情了。
“用不用抽空去蜀王府看看薛姐姐,我这两日莫名不安,会不会出大事啊?”
谭慎衍忍俊不禁,“你啊,好好操心你的肚子,其他事情别管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左思右想,对肚子里孩子不好。”收拾好桌上的话,他顺势坐下,和宁樱说起接下来的事儿,“过两日我要出门,大概得半个月左右,你在府里好好的。”
宁樱没想清楚蜀王府的事,猛的听到谭慎衍说出府,心不由得慢了半拍,“出门,去哪儿?”
“淮南等地发生水患,皇上任命六皇子为赈灾大臣,我要随同。”谭慎衍的手轻轻搁在宁樱肚子上,月份大了,他能感知父母的对话,谭慎衍的手搭上去没多久,肚子就跳动了两下,谭慎衍面色柔和,温声道,“五皇子势大,六皇子想出头,眼下是绝好的机会。”
皇上和容妃达成了什么协议谭慎衍不知,宫里的事情平静下来了,但有的事儿谭慎衍如鲠在喉,皇上扶持六皇子不假,想打压谭家也是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次,他要让皇上明白这个道理。
外边的事儿宁樱帮不上什么忙,但谭慎衍出京,对她来说有些许沉重,薛墨在城门外遇袭之事没抓到人,此次赈灾成功,六皇子名声大噪,对五皇子来说是威胁,五皇子不可能让六皇子得偿所愿,谭慎衍此行,定会困难重重,她直接问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宁樱心思敏捷,他稍稍提点她就问到了点子上,性命之忧肯定会有,可有什么关系?富贵险中求,他早已没了退路,不往前就是死,他揉着宁樱的肚子,轻声道,“麻烦有,不会伤及性命,我让罗定留在府里,遇着事情你找他,青竹院那边的事情你别插手,父亲会出面。”
胡氏妄想怂恿彭英与宁樱为敌,彭英不是傻子,怎会任由胡氏挑拨,彭英那人有野心不假,但伤害宁樱之事她还没胆子做,彭英巴结讨好宁樱还来不及,怎敢在这当口得罪宁樱,要知道,她与谭慎平的亲事体面与否全看宁樱心情,惹宁樱不快,哪怕她是谭慎平明媒正娶的妻子,宁樱也能叫她进门的排场不如一个小妾。
审时度势,如何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对彭英那种精明市侩的人来说是天性,否则的话,彭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来青湖院见宁樱了。
“你见我何时操心过府里的事儿,半个月能回来吗?”宁樱担心他的安危,容妃的地位岿然不动,皇后都处于弱势,容妃再把六皇子除掉,五皇子的太子之位就定下了,容妃隐藏多年,说不准还藏了些谭慎衍没发现的势力。
六皇子出了事儿,不管谭慎衍如何力挽狂澜都没用了。
“你早先不是让福昌去办事了吗?可有消息传来?”福昌做什么事宁樱不得而知,金桂心仪福昌,对福昌的事情甚是在意,一段时间没见着福昌,金桂暗中问银桂被她听到了,她派人一问才知道福昌出门办事去了。
谭慎衍讶然,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有些眉目了,这次赈灾回来,京城的局势就明朗了,你不用提心吊胆,好好生孩子坐月子,我在家陪着你。”谭慎衍顿了顿,安抚她道,“不会出事的,容妃事情有眉目了,这次回来,容妃一党就能除掉了,你好好养身子,我让墨之常常过来。”
谭慎衍不怕自己出事,他怕有人对宁樱不利,他们的对手不只有容妃,还有深不可测的皇上,照理说,他和六皇子出京,六皇子的安慰系在他身上,皇上不该对付宁樱或者谭家让他分心,但圣心难测,如果皇上翻脸不认人,事情就糟糕了,这也是他把罗定留在京城的原因。
宁樱心知谭慎衍赈灾之事已经成了铁板铮铮的事实了,手抚着自己肚子,“半个月后你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好。”
谭慎衍答应她的事情向来说到办到,宁樱记得上元节放花灯之事,谭慎衍不远千里偷偷回京陪她,这次,宁樱选择相信他。
六皇子出行,陪同还有户部的人,三日后,皇后忽然生病不起,齐家上奏皇上怀疑有人毒害皇后,折子被皇上压下来了,奇怪的是朝野上下没什么事儿,平静得不同以往,宁樱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半个月过去了,京城没有传来谭慎衍回京的消息,薛墨来府里诊脉时,宁樱向他打听,薛墨笑着劝她别忧心,语气波澜不惊,宁樱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认真看自己抄写的佛经,十五页了,谭慎衍离京当日,宁樱抄写佛经为他祈福,一天一页,如今都十五页了,谭慎衍却没了音信,踪迹也没了,福昌从谭慎衍走后就不住在府里,福荣他们跟着谭慎衍走了,只剩下罗定,宁樱问罗定,罗定摇头说不知。
宁樱抄写到二十页的时候,仍不见谭慎衍人影,倒是传出六皇子在中途遭刺客暗杀受伤之事,皇子被刺杀,该是大事,然而此事在朝堂没掀起一丝波澜,好似六皇子不过可有可无的人物,哪怕是皇上,对此事也三缄其口,和平日宠爱六皇子表现得大相径庭。
二十几年来,皇上宠爱六皇子乃众所周知的事儿,六皇子受伤,最该暴跳如雷的皇上无动于衷,宁樱派金桂出门打听谭慎衍的消息,金桂逛了一圈,回来摇头,关于六皇子赈灾之事,除了六皇子受伤,没有任何消息传开,金桂看宁樱着急,宽慰道,“夫人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准明个儿世子爷就回来了。”
宁樱很想不当回事,可她忍不住思索里边的事,如果六皇子受伤是谭慎衍将计就计诱敌的计谋,为了不让她担心,离开前他会只言片语会提示一二,但是,谭慎衍只字不提,由此来看,六皇子受伤是真的了。
“你明日回宁府问问大少爷,他在户部可听说了什么事儿?”宁成昭在朝为官,说不准听到些内部的风声不一定。
这时候,宁樱就不得不感慨,朝中有人的重要性了,有些事情花钱也打听不到,尤其像这种隐秘事。
金桂称是应下,为了转移宁樱注意力,说起府里发生的趣事,其中一件就是彭英和谭慎平的亲事,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成亲了,谭慎平竟然反悔要退亲,气得胡氏晕过去了,方才彭英来府里探望胡氏,遇着谭慎平,二人开口吵了起来,谭慎平骂彭英癞□□想吃天鹅肉,彭英忍气吞声,娇滴滴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胡氏找人光明正大提的亲。
“奴婢觉得彭小姐是个厉害的,二爷咆哮好一阵,被她轻飘飘三两句就抵回来了,二爷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彭小姐却平静得很。”青竹院有谭慎衍的人,金桂像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再简单不过,被未来的丈夫指着鼻子骂,当众羞辱,换作其他女子早就义愤填膺,羞愧难挡了,彭英竟当个没事人似的,委实厉害。
宁樱一怔,想到近日彭英巴结她的劲儿,宁樱心里多少有些明白,有的人想嫁给托付终生的男子,有的人想嫁给男子背后的权势,彭英明显属于后者,谭慎平再怎么骂,彭英都不会理会,对彭英来说,她嫁进国公府是为了国公府的荣华,和谭慎平本人没多大关系。
“国公夫人怎么样了?”
胡氏没了白鹭,不如早先张扬,收敛了许多,当场晕过去,估计真的被气得狠了。
金桂小声道,“管家差人请大夫去了,不知怎么回事呢。”
胡氏和彭英关系不错,谭慎平不知哪根筋不对,处处和胡氏作对,彭英是胡氏看中的人,谭慎平的态度可想而知。
宁樱让金桂送些补品过去,她怀着身子就不去青竹院凑热闹了,金桂心领神会,青竹院的事情都是些糟心事,宁樱记挂谭慎衍,哪有心思放在青竹院。
金桂从青竹院出来,得知胡氏是真的被气着了,心里有些困惑,胡氏病了,谭富堂将谭慎平关在祠堂,不到成亲不能放出来,由此来看,青竹院能安生些时日了。
第二天,金桂回了宁府,回来时,如实转达了宁成昭的话,宁成昭说六皇子遭人刺杀受伤,谭慎衍带着六皇子不见踪影,皇上正派人寻找他们的下落。
宁成昭的言外之意,谭慎衍生死不明。
宁樱心烦意乱,在府里等消息什么都不能做于她来说无异于生病不吃药等死,宁樱不抄经了,把吴琅叫进府,让吴琅私底下找人打听谭慎衍的去处,她记得昆州地震,朝廷赈灾大臣前往昆州,和苟志清点好赈灾的物资后就离京了,一天都没有多留,算着日子,谭慎衍将物资运送到灾区,早该回来了才是。
宁樱让吴琅买几个手脚便利脑袋灵活的小厮,扮作商人去灾区找谭慎衍,不用和谭慎衍说话,确定谭慎衍没事儿就好,买回来的人一定是死契,差事办得好,回来一人打赏十两银子,在赏赐方面,宁樱有自己的考量,卖死契的人家多事穷途末路,没见过多少银子,她的赏赐太过丰厚,他们或许会以为背后有不轨的阴谋,犹犹豫豫不敢认真办事,太少的话,他们办事懒散提不起精神,一不留神给谭慎衍惹麻烦就糟糕了,两相权衡她才定了十两银子的赏赐。
宁樱还说了些细节,吴琅认真听着,寻找谭慎衍这事吴琅极为感兴趣,京城上上下下都在传赈灾之事,众说纷纭,茶水铺子一天到晚跟来了说书人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神乎其乎,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吴琅忍不住想查探番。
“夫人您放心,奴才会办好此事的。”铺子收益好,宁樱给了吴家一成的利润,吴琅和吴管事百般推辞,最后拗不过宁樱,只得收下了,吴琅感激宁樱,如果不是宁樱看中他们,随着宁国忠遭殃,宁府名下的庄子被充公,他们不知被遣散到哪儿去了呢,怎么可能有机会在京城站稳脚跟?
吴娘子耳提面命让他知足,吴管事也常常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务必忠心,莫生出不轨的心思,吴琅心里明白二老是怕他年轻不懂事,做出背叛宁樱的事情来,吴管事和吴娘子大年纪大了,如今守着茶水铺过日子,二人心满意足,知足者常乐,吴管事常教导他的。
“奴才买好人是来府里知会您,还是径直离京?”
买人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许多人要相处后才知其品行,宁樱的这趟差事还算轻松,脑袋灵光不惹事应该就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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