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忌惮之意。
只因谢二等心虚,猛然见此阵仗,心头不免有些掂掇,三人挤在一处,都有些色变,不敢吱声。
正心怀鬼胎观望之中,见陈叔从廊下而来,谢二自恃身份,便皱眉叱问道:“陈叔,这是何意!”
陈叔见问,不慌不忙道:“二爷别急,这些都是庄上的佃农,今儿是照例过来听小主子吩咐话的。”
谢二道:“又吩咐什么话?”
陈叔微笑道:“这个老奴却也还不明白,得等小主子开口了才知道。”话虽如此说,双眼却盯着谢二,缓缓道:“二爷若是吃好了,我送二爷出去如何?免得这院子内拥挤,这些乡下人又粗手笨脚的,若是有个失手,惊了二爷便不好了。”
谢二心头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看张奎老程,两个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老程凑过来,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之亏……不如暂避风头。”
谢二正有此意,冷笑了声,望着陈叔道:“好……既然如此,我今儿便先去就是了,陈叔也不必送,横竖我知道路。”
陈叔敛了笑,一言不发,谢二抬腿要走,忽地回头道:“是了,今儿来了一趟,还不曾跟我那妹妹见面儿呢?那就改日再会罢,横竖来日方长的。”
陈叔听了这话,双手握拳,眼中透出怒色来。
原来先前陈叔跟谢二等在厅内说话之时,云鬟拉着小狗子,在外头听得分明。
她本就疑心谢二的来意,如今更是确凿了,眼见陈叔落了下风,云鬟便悄然退出,却把青玫跟来福叫到跟前,先吩咐青玫去厅上传话——此乃缓兵之计,稳住了谢二等人。
云鬟却又对来福说明,让他即刻出庄,把庄上的佃农们都聚集来,只说东家有要事要宣布。
果然,见来了这许多人,又都手持“兵器”,谢二亦怕闹出事来反吃了亏,因此便“逃之夭夭”了。
这三人去后,佃农们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正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说道:“我听来福说,好像是有外人想要夺素闲庄的家产,倘若真的换了东家,可不知道还会不会像是谢夫人那样慈悲心肠的好人了。”
原来这些农户租种谢家的田地,但凡遇上旱涝,时气不好、处境艰难的地步,谢氏经常会减免他们的租子,且对些贫苦过甚、老弱病残的家户,还每每接济救助,因此这周围的佃农们都十分敬重谢家。
而来福去传话之时,却也按照云鬟嘱咐的,故意说是有人不怀好意,欺负谢家小主子,意图要侵夺谢家宅地等话,故而先前一些知晓风声的佃户,才对谢张三人怒目相视。
众人议论了会子,毫无头绪,便忐忑地催问陈叔。
方才陈叔回后院,早也得了云鬟的话,当下来至厅前,便对众人说道:“今日唤了你们前来,是小主人有一番话,叫我转达。”
偌大的庭院内,几十号农人,尽都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陈叔道:“方才你们也都看见了,那三人前来,的确是不安好心。”
顿时之间,众人不安鼓噪起来,陈叔抬手,示意大家伙儿安静,才复说道:“谢家是如何对你们的,你们也都清楚,倘或换了一个东家,未必会是这般宽厚了。然而你们放心,小主人是个有主见的,何况先夫人是那样的性情,更不会容许谢家的田产落到狠毒之人的手中,做出些刻薄克扣、欺压乡里的恶事,也坏了谢家的名头。”
陈叔说明其中利害之后,见众人都点头称是,便顺势定了计策,自此之后,众人齐心协力,分出些踏实可靠的青壮年等,每日六人,轮班在素闲庄外巡逻,以壮声势,兼护卫之责,免得给谢二等乘虚而入。
如此过了几日,平安无事。
这一天,是鄜州城大集,青玫林嬷嬷两人便带了云鬟,乘车进城玩耍。
对女子而言,最爱者无非是精巧珠花、新美衣裙等,青玫跟林嬷嬷便是如此,独云鬟毫无兴趣,只漫漫地跟着,看两人时不时地盯着一匹缎子双眼放光,或对着一串珠链爱不释手,她心底只是暗笑。
不觉来至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中,有队衙差从旁巡逻而过,其中一人忽然叹说:“唉!这次老子说什么也不去了,要再摸骰子一次,就干脆剁了这手!”
引得其他衙差们哄然大笑,有人回说:“前头就是赌馆,且看秦爷今儿的手还在不在,只怕已经痒的先飞进去了!”
那秦爷啐道:“这小狗头讨打……”
云鬟心头一动,此刻她虽然尚未记起来说话之人是谁,却笃定自己曾听过这个声音。
云鬟回身,遥遥望见身后不远,有一道懒散身影,歪歪地正要拐弯。
刹那间,云鬟想起自己曾在何地见过此人、听过这声儿,却因为这份“想起”,不由叫她脸色微微发白。
这会子林嬷嬷跟青玫两人,正对着一匹好缎子同店家讨价还价,如火如荼,竟都未留意她。
云鬟踌躇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迈步追了过去。
只是他又何尝是发了什么诗雅之兴,逼自己胡思乱想,不过是竭力要忽略内室传出来的异样响动罢了。
然而纵然极力自持,却仍有零星言语,势不可免地传入耳中。
“够了!”压着羞愠,却禁不住丝丝颤喘之意。声音自是极微弱,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然而季陶然如何会听不出来?
——识于微时,那个总是不拘一格、与众不同的少女,她大概是不知的,从最初到如今,他心头印着那道丽影,从未肯忘。
而她未说完,就听有人半笑半恼地沉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发号施令?”自然正是江夏王赵黼。
话音刚落,便听到霍然的衣裳掀舞声响,以及她再也压不住的失声惊呼。
低沉的声音却如雪亮的刀锋,将季陶然从回忆中唤醒,却又因那蜂拥而来的交缠杂响,让他有些惶惑无所适从,虽站在门外,却仿佛此身已经不在。
恍惚之中,眼前却仍是那人的脸,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那样明净的眸色,那样清和恬淡的气质,似秋日篱边的素菊,自此之后……纵然再心思烦乱,百愁毕集,一想到她,便会觉得祥和宁静。
“人淡如菊”四字,放在她身上是再契合不过的,但是如今……
门外的蝉唱越发鼓噪,浪潮一般涌上,同那些杂乱声响纠结交织,将人淹没。
他心头一阵凉意,身上却无端燥热,水火交煎。
不知过了多久,水晶帘微微摇晃,江夏王赵黼迈步行了出来。
赵黼生得极好,风姿特秀,清朗谦雅,是最贞静尊贵、叫人一见生羡的,只细细端详,才会看出那精致眉眼间含而不露的凌厉气质,让人依稀记起,这人其实曾是行伍出身。
此刻赵黼,并不似平日一般衣冠端雅整齐,反像是那不羁风流的纨绔子弟一样,只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紫罗袍,玉带垮在腰间,胸口衣襟并未掩好,露出修长的脖颈跟里头散乱的中衣,衣领疏漏处,可见里头雪色的肌肤上,似有几道异样红痕,如被指甲抓蹭相似。
季陶然只看一眼,心跳已乱,忙低了头,拱手定神道:“参见王爷。”
赵黼扫向季陶然,却不搭腔,径直走到榻上坐了,不消吩咐,丫头已经奉茶上来,赵黼吃了一口,略润了润喉,便将杯子捏在指间打转,垂眸望着里头浅色的茶汤随之荡漾。
季陶然正不知如何,却听赵黼道:“劳季卿久侯了。”
季陶然只得拱手再行礼:“不敢,不知王爷唤臣下前来,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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