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里只有一个医馆,就在那黄土路上,靠近外城门口的地方。
从前祈郎中还在剑南军中的时候,祈郎中便在这里坐镇,但凡有伤员,便径直的送到这里来。
一进门去,那熟悉的药味,便直往鼻子里头钻。
段怡撩开了内室的帘子,这里她从前来过许多回,全身是血的躺着在那里,祈郎中坐在床边,嘴中骂骂咧咧个没完,“你当自己个是铁打的么?段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没有你张狂!”
这回祈郎中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顾从戎的伤。
听见了段怡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有回的说道,“你来得正好。刚刚醒来,身上其他的伤口,倒是处理完了,可这箭伤,却是难办。”
“小的小的不怕死,老的老的去送死。”
祈郎中嘀嘀咕咕的说着,指了指顾从戎胸口的那支铁箭,“这狗贼当真歹毒,箭上都是倒刺,我若是拔出来,怕不是这一坨肉便就没了。”
“这是右肩。不拔出来,小命迟早没了。若是拔出来,这么大个窟窿洞,如今天气热了,一个不慎,若是发热腐烂了,亦是要见阎王。”
“便是他走了鸿运,侥幸活下来了。可是……”
祈郎中说着,有些不忍心的看了顾从戎一眼。
顾从戎有些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他扭头看向了段怡,轻笑一声,“还好你来了。我就知晓,你一定能够赶上,边城没有破,百姓们都还好好的活着,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段怡眼眶一红,抿了抿嘴。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顾从戎这般虚弱的样子。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像一个勇猛地将军,倒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知道是不是段怡的错觉,她好似觉得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好似都多了几条,“百姓们好得很,除了要操心你会不会死之外,没有旁的烦心事。”
“射你的人,亦是中了我一箭,你可要比他先好起来,不然显得我本事不济。”
顾从戎艰难的笑了笑。
段怡深深地看了他身上的那支箭一眼,她明白祈郎中的未尽之言。
顾从戎是武将,是要用右手拿枪的。就算平安地将那长箭拔出来,他这右手尚能动,怕不是再也不能提枪上战场了。
这对于一个将军而言,简直就是比死还要难受。
“你一个做祖父的,还把着剑南军不放做甚?也该我明睿哥哥建功立业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莫要心眼子偏到天上去,就光帮明睿哥哥,不帮我。”
“我从崔子更那厮手中拿了黔中,那地方山民部族太多,我言语不通,又不能像是对敌似的,统统杀了去。我同祈先生一开口,好家伙,还不气得人揭竿而起?”
“掐来算去,全靠外祖父了。等你伤好了些,便随我去黔中。”
顾从戎眼眶一红,“好。”
段怡冲着祈郎中点了点头,“先生莫要磨磨蹭蹭的,就我外祖父,那日赞坟头草生得三米高了,他都能抱着我明睿哥哥的儿女,在人家坟头上蹴鞠。”
“我在这里,怕把他气死,我叫郑铎来帮你。”
段怡说着,又冲着顾从戎道,“郑铎你认识吧?你抓着他的手,上吊绳子断,跳河河水干,便是那瓶子里的鹤顶红,一口下去,都是全是葡萄干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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