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写繁体字,种种作为已经引发了船上许多人的不满,而且有些人是极度的不满。
那封国书写成那样,陈健已经顶着舰队中一些人的巨大压力,明知道那样写还是容易被挑出问题以致拒绝,可这已经是极限了。
他要考虑这些人的感受,因为一个人什么事都办不成,还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国人思想的共和国有严重的排外性,这种排外性不是以种族划分的而是以共同体的民族划分的。这些人,也是有尊严有脸面的,总不可能学琉球写一封自称臣服的国书,那样的话消息流传开回到国内就是一颗激进派的子弹。
舰队中固然有唯利是图的商人,但也有年轻的军官和那些为了荣耀可以牺牲的年轻人,有些东西实在是难以平衡。
如果这一次贸易请求被拒绝,无论是谁当了亚洲这一带的总督,都会做出一些陈健不希望看到的举动,这是利益所在。
如今主动权暂时还在自己手中,可是一旦打不开局面,主动权就会落入别人手中,到时候恐怕就会干出一些此时的殖民者该干的事,那麻烦就大了——殖民也需要科学管理,工具已经学会,用起来只会更加顺手更加柔和更加细腻更加地充满侵略性。
靠着把神棍带上科学的伪装,陈健算是把所有能依靠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从此之后他所熟知的历史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此时的陈健也是坐立不安的,直到接到了姜志礼亲自前来的消息,才算是安定下来。
一切照旧,让士兵在甲板上列队欢迎,排枪致意。
姜志礼也清楚自己代表的是天朝上国的尊严,昂首挺胸,仿佛听不到枪响一般,但心中却暗暗吃惊于火器犀利,舟船阔大。
陈健为首众人迎过去,叙了礼,不知如何称呼,毕竟从来没有过梗着脖子非要说国与国有平等交流的国家出现过。
这个问题暂不争论,陈健便说按照年长序幼这么叫,互称先生,姜志礼也没拒绝。
礼毕之后,便进了船舱,早已准备下酒宴,按照国内的礼仪分了位置坐下,陈健一一介绍宴会上众人。
有官方身份的好介绍,官名都是当初抄来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出使的也无非是员外郎之类。
因着兰琪和林曦当初在都城天花疫情中的表现,地位在众人之中也不低,排在三四位坐下,这就让姜志礼颇为不解。
初始以为是歌姬,但看看仪态又不像,而且坐在这两个女人下首的男人竟也心安理得,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神色。
可姜志礼终究还是看不太下去,笑道:“乾坤有纲,人伦有常,尔国居于极西之地,莫不是尔国之内司晨的竟是牝鸡?”
陈健暗暗抹了一把汗,急忙回身和那些人说道:“他问你们怎么坐在两个女人的下首?”
坐在后面的人便说了几句,陈健又说解释了一番,姜志礼这才点头道:“原来竟是极西之地的义妁,这也有情可原。”
兰琪显然不知道义妁是谁,也没太听懂牝鸡,不过这么久了也听明白了姜志礼的意思,不满地瞟了一眼明显在那胡乱翻译的陈健,正色道:“姜先生不过牧一泉州,百姓十万。然而我旁边的这位姊妹以身试药,使国内千万百姓不再恐天花之疫;我虽不及,可国都大疫的时候也组织朋党深入疫区,使疫情不再扩散。若论功绩,只怕你还没资格说我们是什么牝鸡。你何时能做出百万人受益之事,再说这话不迟。我国之内,数百年前立国之时便流传女人能顶半边天,随军出征救治伤兵、教授蒙童识文断字、接生孩童以增人口,便是刻名贤人祠的也有不少。姜先生这话讲的倒是无趣,莫要再提。”
陈健轻咳了一声,心说这也是个麻烦事。恐怕就算可以贸易,女人肯定是不能上岸的,他本来还准备带兰琪去见识见识这里的土地制度,现在看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姜志礼从未见过公共场合有这样的女人,脸色微变,好在被陈健岔开了话题。
岔开话题后,陈健也没直接谈起贸易或是稻米的事,知道此时的人都好空谈天地,便问道:“姜先生可知此时天下?”
“播州白骨犹在,釜山之血未干,正是圣天子在位,四海升平。”
“赤县神州自是四海升平,然而若以天下大九州论,恐怕连礼崩乐坏的春秋都谈不上,倒像是大争之世的战国。无礼、无乐亦无周天子,唯有西秦锐士与胡服骑射,李悝变法而商鞅相秦……”
从身后拿出一本很薄的小册子道:“这是一本《大九州海国志》,尚未写完,只写到和兰、佛郎机。姜先生若有兴趣,不妨看看。尤以《皮萨罗列传》和《德雷克列传》最为精彩。看看佛郎机如何以一郡之国,征服一洲之土千万人众,以至飘洋万里督抚吕宋。那和兰也不过两县之国,却也扶摇万里之外,舟船一万五千余艘,所到澎湖的不过百分之一。姜先生扪心自问,若此时开战,福建水师可能胜过和兰本土之海军?昔日秦不过一附庸,尚无爵位;昔日阿骨打山中狩猎,只一酋长;昔日铁木真困于草原,放羊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