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酒桌上的谈话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当中,乔石肠将最后一点甘蔗酒倒进杯子,问道:“哥,我就问你最后一句话。”
“说吧。”
“你们党派在议事会能说上话,在闽郡也有很大的影响力。科学技术实用研究院你们的人也很多。你们能不能帮帮忙,说几句话,提一些提议。不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上,也看在这么多人越过越惨的份上。”
“怎么帮?”
“让国家出现干预,强制棉纱和棉花的价格。给我们这些小纺纱者一条生路,或者是规定预留出来三分之一的产量给我们。不准再研究新的机器,否则的话天下要大乱的。成千上万的人无事可做,难道这天下还能安宁吗?你们弄出的农场马拉的机械,已经让许多雇农失业,再这么下去几十万人要生存要活命,你们是要负责的。”
“没用。既不可能成功,也没有效果,而且我们是反对你说的这一切的。况且,暂不说我们同不同意,我们内部的事我自己说话也不顶用,要讨论要说服的。”
“那就是没得谈?”
“没得谈。”
乔石肠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而是如同每一个酒桌上的弟弟一样和哥哥碰了碰杯,仰头喝干,喊自家的女人来收拾桌子。
第二天一早,几个乔石肠的同行来到了他家,开门便问道:“你和你哥谈的怎么样了?”
“铁石心肠。他们那群人没心没肺,血是冷的,跟石头一个样。跟那群人谈什么亲兄弟?狗屁。墨党那群人知道什么是兄弟?无君无父之辈。要兼爱哩,我这个当弟弟的和别人一样呢!”
“那就是没得选了?”
“没得选。只能那么干了。”
几个人闭着门商量了一番,便又去联络其余的小纺纱工个体小市民,涌上了街头。
街上,从今年前墨党兴起开始闽郡的街头政治氛围越来越浓,但此时在街上演讲的主角不是继承了墨党名号的那个组织,而是一个进步同盟内的名为“民本浪漫社团”的组织。
事实上从几年前开始,新墨党在闽郡的影响力越来越低。在经历了矿工请愿的高峰之后,陷入了活动的低迷期,如今唱起了主角的不再是原本的那些人,而是许多形形色色的组织。
这个早产儿引领了党派政治和内部的学术进步,但终究是早产儿,此时唱不得主角,只能等待自己逐渐成熟长大也在等待时代的成熟和长大。
这几年的发展和经济学的引领进步,让各个组织都有了自己的纲领,一些走的比较靠前的比如这个“民本浪漫社团”已经走上了批判现实的浪漫未来。
他们内部有一流的理论家,至少此时的一流的,因为他们已经走向了批判现实的道路,并且敏锐地发现这种大工厂模式下的未来是要崩溃和普遍贫困的。
街头的那个人正在高声地演讲着,围着的都是一群狂热的小市民,和很大一部分因为水力工厂的发展而趋于破产的小资产者,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对,没有错!市民们,政府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干涉经济的发展,让这种发展的速度慢下去,让财富总量的发展速度等等我们这些穷人。立法者也应该使得我们这些穷人,不受到普遍的竞争的影响才对。”
“凡是去鼓励无限制的生产的人,终究会把国家带入灭亡——就像是你们看到的如今的水力作坊一样,今天他们活的很好很滋润,可是将来呢?这种无限制的、为了盈利为第一目的的生产,带来的是普遍的贫困。等到水力工厂很多的时候,请问谁来买这些纱线?到时候就会陷入毁灭——毁灭的不仅仅是那些工厂,还有那些依附着工厂生存的雇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这样的路走下去只有灭亡一途。所以,如果政府对于致富的欲望加以调节和节制,才是一个真正的好政府,一个真正的为全民的国家。而不是现在一样,鼓励发财、鼓励无限制的生产……这叫什么?这叫本末倒置。”
“什么是本末倒置?为了物而忘了人,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道德没有了、个性没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贫困,而且还坐在一个将来可能会将我们很多人炸的粉身碎骨的火药桶上。”
“想想吧,市民们。几十年们,你们的父辈的年代,当行会还存在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光景?就像是一个制靴的工匠,如果没有人来买靴子,那么他就不会生产——而现在的大量雇工的大作坊呢?他们不会停下来,只会不断地、漫无目的的生产,然后再破产。就像是原本的棉纺行会,当棉纱的数量太多的时候,行会会降低棉纱的产量——而现在?一个个建立起的水力棉纱厂,疯狂地生产着,总要有人需求,可是没有人去调控这一切,直到那些资本更少的人的厂子关闭,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是什么让我们道德沦丧?是什么让我们彼此仇恨?是什么让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苦?”
“墨党的那群人,割裂了我们的国家。私有者资产者和劳动者的对立,是一直存在的吗?不!是墨党这群人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是他们强加的一种称之为‘进步’的大生产工厂模式的组织结果。”
“可是市民们,他们管这个叫进步,这是多么可笑的事?什么是社会的进步?社会的进步绝不是要把人和物分开、把资本和劳动分开、把资产者和劳动者割裂。这不是进步,这是在退步,退回到道德沦丧、国家破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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