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和安氏只能口头劝说,所以一进门她就朝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立刻站起来,把冬叔往桌上拖。最后冬叔却不过盛情,只好坐下来喝了半碗粥。
吃完饭,安氏留在家里收拾,周敏和石头跟着冬叔去看椅子。
冬叔早年时从木匠做过学徒,又自己偷师学了几手篾匠的手艺。后来成家立业,虽然还是以田地为立身之本,却也时常抽空给乡亲们做些家具物什,赚些钱粮贴补家用。周敏知道此事,便拜托冬叔帮忙打一把摇椅。
当下到了冬叔家里,寒暄过后,周敏一进堂屋,就被摆在当中的那把椅子给吸引住了视线。这摇椅她虽然见过不少,但具体要怎么做,却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之前委托的时候还是对着冬叔语焉不详的描述了大半天,对方才答应了一句“试试看”。但现在看来,冬叔的技艺果然炉火纯青,做出来的摇椅,竟跟周敏设想的差不离。
她不由走过去,在摇椅上坐了,往后一靠,整个人便舒适的躺在了上头,轻轻摇晃起来。
把这东西往炉火前一放,躺上去岂不是惬意得很?
而且这摇椅还可以调整角度,跟医院的病床类似。到时候让齐老三坐起来也不成问题。总比经年在床上躺着要好过得多。须知人躺的久了,腰腹腿脚总不去用,时间长了,可就不中用了,须得时常锻炼才好。
没错,这摇椅是周敏专门为齐老三打造的,就是为了能将他从房间里挪出来换换气,别整日闷着。而且,人既然挪出来了,那房间自然就可以好生收拾一番。——自从去年冬天齐老三病了,为免惊动病人,那房间可基本没怎么收拾多,不定藏納了多少污垢。
只不过,要做成这件事,安氏这关却不好过。
在她想来,一座城市应该是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城门高大威严,楼阁连绵,富丽堂皇,街上铺着青石板,人流如织,两侧是热闹的店铺,充满着古色古香的人文气息。
然而事实上,眼前这座县城,感觉却是灰扑扑的,城门和城墙都十分矮小,只有一人多高,城里的房屋自然也不高大,大都是木屋和土屋,看起来比村子里也好不了多少。街道是筑过的土路,车马一过必定扬尘。最重要的是,城市并不是规划过的那种四四方方每一块做什么清清楚楚的模样,而是显得相当杂乱。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等见到县衙,更是大失所望。这衙门的屋子,跟周围其他建筑比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半分都显示不出威严。若不是门口有人把守,差点儿就混过去了。
即便是这样的衙门,他们也走不得正门。先将牛车远远停下,然后绕到后面的角门,让人往里传话。
想来是里头正忙,没一会儿门子回来,只让他们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是见着人从里头出来。
齐老费的大儿子,学名叫做齐世云。身材颀长五官出众,穿着一身文士长衫,身上有股村里人不具备的气质。说起话来更是满面含笑,温文尔雅,令人觉得可亲。即便上门求助的是没多大关系的乡邻,他也一口答应下来。
“我这里还有好几份文书,只怕走不开。不过今日巡街的刘班头与我关系最好,我去请托他一声便是。”齐世云离开了没多久,转回来时身后便跟了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却只是刘班头下面的一个弟兄,也是他的子侄。
周敏见状,便开口劝齐老费留下跟齐世云说话,只请人带他们父女两个过去便是。等看完了大夫,再到衙门来寻人。
齐老费本来就是来看儿子的,被劝了两回,也就答应了。
有衙门里的人领着,果然医馆上下都客气得很。
大夫诊了脉,又问了好些话,看了之前的病案和药方,这才点头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拖得久了,倒有些麻烦。”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医理,说的都是文言文,周敏听得半通不通,只好打断他的话,直接问,“大夫,可能治?”
大夫眉头一皱,扫了他们一眼,道,“能治,但只怕你们治不起。”他也不背医书医理了,直截了当的道,“他这是久病伤了肺腑,须得用好药材养着,不能下地劳作,不能费心劳神,不能事有烦忧,如此两三年,便可无碍。”
周敏闻言,只微微皱了皱眉,便道,“还请大夫开方子。”
那大夫便提笔刷刷刷写了两个方子,一个是人参养肺丸,一个是灵芝养肺酒,然后递给周敏,“这人参养肺丸店中便有,也可你们拿了药材过来现场配制。灵芝酒也有药包,须得回去自己泡。”
周敏一一看过,果然上面的药材都是调理益气的,便点头道,“有劳大夫。”然后又问,“是要吃这方子养两三年?”
大夫没好气的道,“这倒不必,吃过了这个冬天,开春若觉得好了,便可以换方子了。”
周敏松了一口气,当即拿了药方去抓药。当然,她要的不是人参养肺丸。倒不是信不过店家,而是这成药通常都比原料贵一些。所以周敏打算称一点人参,回去自己配。反正分量和步骤药方上写得很清楚,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四两银子都换成人参,看着也有一大包。——人参固然十分贵重,但也要看年份,看品相,看完整度。年份久的老参自然买不起,但普通人参,又不要参片,只要参须,价钱却是相当实惠,想来能顶得过这个冬天。
至于其他药材,有一些家里有,都是秋天时上山采回来的。剩下的出门找个小药铺也就买了。
见她那么爽快的去抓药,大夫有些意外,倒是没有说什么。
从医馆出来,周敏抓了一把钱给那位刘兄弟,请他带路,又去别的药铺称了药,这才回转县衙。衙门里很忙,齐世云早已回去了,齐老费带来给他的那个包裹自然也已经不见。
众人汇合,眼看天色不早,便立刻启程回去了。
从家里来的时候还早,自然是没有吃朝食的。回去的路上遇到摊子,便买了几张烤饼,又在旁边店里要了一个咸菜切碎就着吃了,总算垫了一下肚子。
听说药方里竟然要用人参,而周敏居然将昨天留下的钱都称了人参,打算回去自己配药,齐老费有些吃惊,旋即便拍着齐老三的肩道,“老三你是个有福气的。”
齐老三勉强一笑,面上却不见多少喜色。不过他病体未愈,本来就被风吹得面色发白,倒也看不出来。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虽然有车坐着,但这一日的奔波,齐老三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在炉子边烤暖和之后,便直接回房睡了。周敏勉强还有点精神,便将今日的事对安氏和石头说了一遍,又复述了大夫的话。听见还能养好,纵然需要两三年时间,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周敏都在家里捣鼓药材,合人参养肺丸。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能察觉到,村子里的人对自家的态度有了不小的变化。第一个不同便是,登门拜访的人更多了。
不过在旁边听了几天,她也就明白了,这些人蜂拥而至,未必是好意。因为村子里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竟是说他们从地里挖出来的银子不止二十两,没有全都拿出来。所以这些人其实都是来探听消息的。
上门的人打着探病的名义,多少都带了一点东西,倒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
倒是没人来问她,大概安氏好哄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都朝着她去了。不过这件事安氏半分都不知情,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敏原以为时间长了,这些人也就消停了,因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种猜测,从齐老三决定要公开这件事时就注定了。毕竟人心自古如此,也没多少新鲜的,事先便能料到。反正没有证据,也不过说说嘴。
却没有想到,几日之后的一天夜里,家中竟是进了贼!
接下来的几天,周敏又上了几次山。
也不是她喜欢上山,实在是如今这秋收时节,家里却实在没什么要忙碌的事,照看病人的事安氏一人就足够了,她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何况上回发现了灵芝之后,周敏便一直指望着再找到点儿什么好东西。但连续几天,草药她倒是采了不少,好东西却是影子都没有。知道这样的情况才是正常的,周敏也就只能叹息一声了。
这几天,周敏没怎么去看过那些猕猴桃,倒是石头一天忍不住去看几次。这日终于摸到一个变软的,于是索性一个一个翻检过,将已经变软的全都挑出来,总共有十几个,然后拿来给周敏看。
见他满脸期待,周敏便道,“既然熟了,那就尝尝吧。”
她说完自己拿了一个来剥皮,却见薄薄的一层皮被除去之后,里头露出来的却是一汪碧绿的果肉,看上去十分怡人。咬上一口,汁水甜蜜无比,带着猕猴桃特有的清香,让周敏忍不住回味了片刻。
“比以前吃过的都甜。”石头也尝了一个,给出公允的评价。
周敏不由点头,别说石头,就是她吃过不少后世各种人工栽培出来的改良品种猕猴桃,也没有一种及得上这个的。
她本来还以为是因为纯天然无污染的野果,所以味道才那么好,但听石头这么说,显然不是这回事。而且事实上,老家在乡下的周敏很清楚,事实上大部分野味的味道远远不及人工培育出来的——要真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费时费力人工改良品种?
野味只胜在原滋原味,事实上野生动物的肉大部分都很柴,远远不及养殖的,而野果多半个头都很小,籽或者核却很大,根本没多少果肉,味道也只是平平,甚至还有味道非常糟糕的。
所以这些猕猴桃从个头到滋味都远胜其他,恐怕还是别的缘由。
野生植物最有可能受到的影响自然就是环境。尤其这一架猕猴桃地区是长在那个天坑之中,与别处不同。而且那里还出了一簇珍贵的灵芝,或许水土格外的好也未可知。
或许下次去的时候可以好好观察一番,找找缘故。
毕竟这跟改良品种也差不多了,如果能将其中奥妙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以后她打算做的某些事,自然会容易许多。
同一株藤上结的果实,成熟差不多也就在前后几天。既然已经有第一批变软的,那剩下的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周敏也开始思量这些猕猴桃的出路。
她原本就打算试着将东西带去镇上卖一下试试看,现在尝过味道,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难题:从万山村去大石镇,要走足足两个时辰,再要背着这几十斤猕猴桃,那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如果齐老三身体好,一个成年男子带着几十斤东西走两个时辰的山路倒也不算什么,但这次周敏不打算带安氏去,而她和石头是绝对拿不动这么多的。
唯一能想的办法,也就是去蹭一下村子里的牛车驴车了。
如今的马匹是战略物资,军中都不够用,纵然不能做骑兵的军马,也可以用作挽马运送辎重。一匹马怕不值几十两银子,等闲农家自然也是买不起的,哪怕整个万山村最富有的齐老费家也不例外。
而耕牛就不一样了。虽然价钱也很贵,但因为是农耕必须,官府也会帮忙采购,因此万山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养着耕牛,平常不劳作的时候,也会用来拉车。此外还有比马匹便宜许多,用途却更多的驴,也有人养。
但如今这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不得空,周敏问了几家,都说不去。只有齐老费家时常要去镇上,这时候也不会断,但听说她要带几十斤东西,便以爱惜畜力为由拒绝了。周敏无奈之下,甚至想直接出钱租一套车,奈何自己又不会赶车。
好在过了这么几天,小铁匠那边总算将第一口铧打出来了。周敏提着这东西去齐老费家议价时,宁肯少要几文钱,请对方将自己的猕猴桃捎上,这才总算解决此事。
当晚周敏将猕猴桃取出来,仍旧用背篓背了。因为之前送了好几家,又留了一些在家里,倒也勉强装了一大一小两个背篓。然后才对明日的出行做出安排,“石头跟我去,娘留在家里照看爹。”
因为解决了最大的吃饭问题,周敏再次树立起了在这个家中的权威,因此没人反对。
第二日天没亮,周敏和石头就起床了,用井水洗漱之后,将昨晚的剩饭热了,吃完之后便背着猕猴桃赶去齐老费家。这边还在吃饭,尚未套车。两人小心的将背篓放在了牛车最中间。——这时候的牛车还是板车,没有车厢,只在四边钉上半尺长的木板,跟没有遮挡差不多。山路颠簸,稍有不慎人和货物都会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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