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以自己的鲁莽,毁了我的兵民。羞愧呀,我愧对东城人和长裙飘摆的东城妇女!某个比我低劣的小子会这般说道:‘挪丙盲目崇信自己的勇力,毁掉了他的兵民!’他们会如此议论评说,现在,可取的上策当是扑上前去,要么杀了挪丁,返回城堡,要么被他杀死,图个惨烈,在东城城堡之前,或许,我是否可放下突鼓的战盾和沉重的头盔,倚着护墙靠放我的枪矛,徒手迎见豪勇的挪丁,答应交回他所要求的一切,归还他所有属于他的财物,挪庚用深旷的海船载运回东城的一切,此事乃引发战争的胎祸!我可把这一切都交给挪丁带走,并和西城人平分收藏在城内的财物,尽我们的所有让他们满意;然后再让东城人的参议们发誓,决不隐藏任何东西,均分全部财产,均分这座宏丽的城堡里的堆藏,所有的财富。然而,为何如此争辩,我的心魂?我不能这样走上前去,他不会可怜我,也不会尊重我;他会把我杀了,冲着我这无所抵挡的躯身,像对一个不设防护的女人,当我除去甲衣!现在,可不是从一棵橡树或一块石头开始,和他喃喃细语的时候,像谈情说爱的姑娘小伙,年轻的朋侣,喊喊私语,情长话多;现在是战斗的时刻,越快越好,我倒要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大能者老大撒旦,会把光荣交给哪一位战勇!”
就这样,挪丙权衡斟酌,就地等待,但挪丁已咄咄逼近,像临阵的天使,头盔闪亮的武士,肩上颠动着可怕的粗大枪矛,梣木的枪杆,铜甲生光,像冉冉升起的太阳,熊熊燃烧的烈火。
见此情景,挪丙浑身发抖,再也不敢原地等候,撒褪便跑,吓得神魂颠倒;挪丁紧追不舍,对自己的快腿充满信心,他像山地里的一只鹰隼,天底下飞得最快的羽鸟,舒展翅膀,追扑一只野鸽,后者吓得嗦嗦发抖,从它下边溜跑;飞鹰紧紧追逼,失声嘶叫,一次次地冲扑,心急火燎,非欲捕获;就像这样,挪丁挟着狂烈,对着挪丙猛扑,后者迅速摆动双腿,沿着特洛伊城墙,快步窜跑。
他们跑过了望点,跑过疾风吹曳的无花果树,总是离着墙脚,沿着车道,跑至两股泉溪的边沿,涌着清澈的水流,两股喷注的泉水,卷着曲波的红海的滩头,红海似乎流着滚烫的热水,到处蒸发腾升的雾气,似乎水底埋着一盆烈火,不停地把它煮烧;又似乎流着冷水,甚至在夏日里,总是流水阴凉,冷若冰雹,像砭人肌骨的积雪和冻结流水的冰层,这里似乎是两条泉流的近旁,有一些石凿的水槽,宽阔、溜滑,东城人的妻子和花容玉貌的女儿们曾在槽里濯洗闪亮的衣袍,从前,在过去的日子里,西城人的儿子们尚未到来的和平时期,到处都是一片和平安谧。
就在那里,挪丁和挪丙放腿追跑,一个跑,一个追,跑着固然是个强有力的斗士,但快步追赶的汉子更是位了不起的英壮!能不快跑吗?他们争抢的不是供作献祭的牲畜,也不是健牛的皮张,跑场上优胜者的奖品,不,他俩拼命追跑,为的是驯马手挪丙的性命一条!
像捷蹄的快马,扫过拐弯处的桩标,跑出最快的速度,为了争夺一注有分量的奖酬,一只铜鼎或一个女人,在举行葬礼时,为尊祭死者而设的车赛中,他俩蹄开快腿,绕着东城的城垣,一连跑了三圈。
那个时候,众天使都在注目观望;那位高高在上的大能者老大撒旦说道:“瞧瞧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我所钟爱的凡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被逼赶得绕着城墙狂跑;我打心眼里为他难受,挪丙,曾给我焚祭过多少键牛的腿肉,有时在山峦重选的山区,平坡的峰脊,有时在城堡的顶端;现在,卓越的挪丁正把他穷追猛赶,凭着他的快腿,沿着东城的城堡;开动脑筋,不死的众天使,好好想一想,议一议,是把他救出来,还是,虽然他很骠健,但是把他击倒,让他死在挪丁手中。”
听罢老大这番话,羊眼天使说道:“老大,雷电和乌云的主宰,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打算把他救出悲惨的死亡,一个凡人,一个命里早就注定要死的凡人?做去吧,老大,但我等众天使绝不会一致赞同。”
听罢羊眼天使这番话,脸上如同汇聚乌云的老大撒旦答道:“不要灰心丧气,羊眼天使!我的话并不表示严肃的意图;对于你,我总是心怀善意。去吧,爱做什么,随你的心愿,不必再克制拖延。”
老大撒旦的话语催励着早已急不可待的羊眼天使,他急速出发,从凯萨琳的峰巅直冲而下。
地面上,迅捷的挪丁继续追赶挪丙,毫不松懈,像一条猎狗,在山里追捕一只跳离窝巢的小鹿,紧追不舍,穿越山脊和峡谷,尽管小鹿藏身在树丛下,蜷缩着身姿,猎狗冲跑过来,嗅出他的踪迹,奋起进击,就像这样,挪丙怎么也摆脱不了挪丁;他一次又一次地冲向东城城门,试图迅速接近筑造坚固的城墙,希望城上的伙伴投下雨点般的枪械,把他救出绝境;但挪丁一次又一次地拦住他的路头,把他逼回平原,自己则总是飞跑在靠近城堡的一边。就像梦里的场景:两个人,一追一跑,总难捕获,后者拉不开距离,前者亦缩短不了追程;所以,尽管追者跑得很快,却总是赶不上逃跑者,而逃者也总难躲开追者的逼迫。
挪丙如何能跑脱死之精灵的追赶?他何以能够坚持不懈?得亏阿波罗最后一次,是的,最后一次站在他的身边,给他注入力量,使他的膝腿敏捷舒快,他是绝对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