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不自在的笑了笑,脸色不是很好看,显然是对祭祖后要做的事尚存抵触。
桑叶回了一笑,就移开了目光,对胡氏的不情愿没有任何宽恕的念头。她又不是圣母,不管胡氏出于何种目的散播谣言,她都不可能对伤害自己的人心生同情。
让胡氏公开道歉已经算是宽容她了,不然依照族里对族人的相关约束,她要是死揪住不放,胡氏就更讨不了好,没准儿名字就从族谱上划去了。说起来,她已经很大度了。
见桑叶移开了目光,胡氏也松了一口气。自从离开郑家回到家里,她的心就一直惴惴的,害怕当众承认了自己做的丑事,会被人看不起,让男人孩子跟着抬不起头。
只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尤其是知道拒绝后产生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她就更不敢反悔不做。她倒是不怪桑叶提出的要求太过分,就是恨牛氏太毒辣,把自己算计到那个份儿上,让自己没能达到目的落的一身腥。
想到罪魁祸首,胡氏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索着,竟然意外的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牛氏。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恨意,默默咬牙:老娘落不得好,你这个贱人也休想干净。
见自家婆娘的神情不对,郑大牛以为她又要生幺蛾子,低声的警告道:“你就安分些,莫要再惹事,不是谁都像檩子叔他们那样,不跟你一般见识。”
胡氏一听,心里更恨了。她没敢表露出来,只是收敛了眼底的凶狠,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乱来。”
郑大牛不疑有他,见她这么说便信了:“你知道了就好,不管待会儿别人说啥,你都不要出声,总归我跟孩子们不会计较这些。”
胡氏胡乱的点点头,心思已经不在丈夫身上,自然就没听明白丈夫后面的话。
另一边,桑叶没无聊多久,她们六个人就被叫到了祠堂里,在一位族老的提醒下,跪在了郑氏一族的祖宗牌位前。
祠堂里的窗户没有打开,外面的阳光不大能照进来,就显得比较阴暗。加上没有人气,就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如果是夏天,这里怕是凉快的很了。
祠堂里供奉的牌位有不少,自最上面的那一排到最下面的一排呈阶梯式分布。桑叶略略的扫了一眼,估摸着有三四十之多。
不是郑氏族人死后,都有资格把牌位摆在这里享受后人的供奉,只有对郑氏一族做出过贡献,让全族人心甘情愿的上香祭拜才行。
一般的族人死后,家人在家里供奉牌位就够了,等三年孝期一过,将牌位等物拿去坟前烧了,以后逢年过节只需到坟前烧纸上香即可。
可以说,死后的牌位能进驻祠堂,年年被成百上千的族人供奉,是每一个郑氏族人死前的心愿了。只是能达到这个程度并不容易,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牌位能进来的也就这堪堪的几十个。
膝盖下就是光溜溜的地面,没有蒲团之类的东西。桑叶的膝盖上绑了两副护膝,就这么跪在地上聆听族长的教导,倒也不怎么难受。
族长从郑氏一族第一位可考的先祖讲起,给桑叶等人大致说了一下郑氏一族的来历以及先祖曾经为整个家族做过的贡献;剩下的先祖也按照牌位的顺序,简单的说了一遍。
让桑叶诧异的是,被讲解的先祖中,竟然有四五位是女子。一般来说,女子的牌位进祖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凡事有例外,诸如郑氏一族第三代里,就出了一个鼎鼎有名孝贤媳妇。这位媳妇嫁入郑氏将将一年,丈夫就意外去世,只给她留下了体弱多病的老父老母。
原本这位新寡的小媳妇可以回娘家另行嫁人,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这么做,反而顶着克夫的名头继续留在婆家,像丈夫还活着时那样照顾公公婆婆,直到几十年后,先后把公公婆婆也送走了。
她的孝贤得到了郑氏族人的称赞,乃至族里的风气都慢慢变好了。后来,她老的不能动,没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族里便过继了一个孩子给她,为她养老送终。等她死后,牌位就被她的养子捧进了祠堂,享受后人供奉的香火。
剩下的四个女子牌位,经历的故事同前面那位大同小异。多是以孝贤入宗祠,也有一个是教养出一个出息的儿子,中了举人当了官,为族里谋得了不少福利,死后牌位就被放到了祠堂,同样受后人的供奉。
之后,新妇上族谱,郑氏一族的族长都会细细的讲述这几位牌位入祖祠的女子的故事,教导新妇要做一个孝顺贤德的媳妇。
桑叶怔怔的看着那几个牌位,不知怎的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心酸。为这些女子的时运不济感到悲哀,也佩服她们所作出的那份选择的勇气。
在丈夫死后,她们之所以选择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枯守夫家的一切,有部分原因是对亡夫的感情作支撑,更多的怕是被迫无奈才会选择留下。
毕竟顶着克夫的名声,再想嫁一个好人家难如登天。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她们能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公婆养老送终,单单这份善良和大义就教人心生敬佩,并不是所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待族长将这五位女子的经历事迹说完,就开始念起妇则来。他念一句,桑叶等人就跟着念一句。妇则的内容,也是跟孝道仁义有关,多是教导女子该如何为人妇为人媳。
用现代人的观念来看,有一半是封建糟粕,但是就这个时代而言,是再正常不过了。桑叶嘴里念着,并没有往心里记。
直到族长问起她的姓氏名谁,用笔将她的姓氏写在郑凛的名下,上族谱终于告一段落。以后,她就是郑桑氏,直到身死的那一天,墓碑上名字也是这三个字。
桑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却罕见的有种落叶归根之感。她暗自失笑,在族长的喊“起”声中,一步步走出了肃穆的郑氏祠堂。
这是桑叶第一次进祠堂,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甫一走出去,外面灿烂的阳光刺的桑叶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等她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家男人一脸关切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郑凛毫不顾忌四周看过来的目光,径直的握住妻子的手略带紧张的询问。
桑叶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笑:“没有,跪的时间不是很久,你不用担心。”
郑凛的脸色缓和下来,扶着她的胳膊下台阶:“我扶你去外面,娘在外面等你,待会儿祭祖完,你跟娘先回去休息,我留下来收拾东西就好。”
“好。”桑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男人的心意。
虽然跪的不是太久,她能忍得住,但是待会儿正式祭祖还要跪,怕是要累的慌了,尤其是跪在冷硬的地上,膝盖多少有些受不住。
跟在桑叶身后出来的几个小媳妇羡慕的看着夫妻俩的背影,在人群里没有搜寻到自己的男人,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只是这份失落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别的事遮掩过去了。
新妇们上完族谱,接着就是给前年出生的年满周岁的孩子上族谱。
鉴于这些孩子还小,什么也不懂,上族谱的仪式就简化多了,直接由大人抱着替各自的孩子在祖宗们面前磕头,然后报上给孩子的名字,由族长写到族谱上各自父母的名下,这个仪式就算完成了。
紧接着,祭祖仪式就真正开始了。
整个过程,比新妇上族谱要复杂的多。先是几位族老向先祖献上祈福词,接着就是族长叙说这一年来村里发生的大事,汇报村里新增人口、田地等方方面面的事……直到最后,就轮到一支支族人向先祖叩首祭拜。
所有人前前后后跪了大约半个时辰,除了像桑叶这样少数身子不方便的人,膝盖上都绑了厚厚的护膝等物,其他人为显示对先祖的敬意,膝盖上什么也没有,就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长时间的跪拜,就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媳妇儿都受不了,不可谓不辛苦。
待仪式完成,孟氏还是被跪在身侧的桑叶搀扶起来的,甚至有个年纪大身子不大好的老妪直接晕倒在地,被儿媳妇们急急慌慌的抬回家了。
就在村民们相互搀扶,陆陆续续的打算回家时,突然,祠堂门口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敲锣声。众人诧异的回头,以为族长有什么事情要宣布,才发现拿木槌敲锣的不是别人,是族里的媳妇胡氏。
“胡氏,你这是作甚?”听到锣声的族长急急地走出来,一看是胡氏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瞪着还要再敲的胡氏:“今儿个是啥日子你不知道?”
胡氏瞧着横,村子里也没有怂过谁,对郑氏的一族之长却是害怕的。只是这会儿她也顾不得害怕,将手里的木槌和锣交给郑大牛,老老实实的对族长说道:
“前儿个我受人怂恿做错了一件大事,险些害了人的性命,今儿个趁大家伙儿都在,我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还被我陷害的人一个清白。”
族长一愣,心念急转后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这边的郑凛,隐隐猜到跟郑家两口子有关。
关于那个谣言,刚传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都是私底下传,郑家又没有反驳,他就没有理会,没想到会是在这儿等着!
不止族长这么想,在场大部分人也是这么想的,目光就不自觉的落在了郑家人身上,想看看究竟是不是他们。
下一刻,胡氏的话就印证了众人的猜测:“先前村子里有关桑小婶儿的谣言是我受人怂恿放出去的,今儿个我要当众跟桑小婶儿道歉,求她老人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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