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就叹口气,道:“十八。”
铁慈也叹口气,手撑住席,抬起头来。
真是的,来这么快干嘛。
她还想多听两句呢。
一直稳稳端坐的高嬷嬷猛地跳起,脸色如见鬼,“你你你……你怎么没中毒……”
“你是说盒子上的毒吗?”铁慈叹口气,“拜托,那么拙劣的伎俩,拿来杀杀鸡鸭也就罢了,用来对付我?亲,这里建议您回去再学上三年再来呢。”
高嬷嬷:“不可能!我看见你碰了的!那毒只要沾上皮肤一丁点就能发作!”
铁慈慢条斯理当着她面脱下手上一只薄如蝉翼的手套。
高嬷嬷:“……”
铁慈向她走过去,她双手撑地向后急退,“你你你别别别……”
铁慈笑道:“这么紧张做甚,我又没……”
正在仓皇后退的高嬷嬷袖中忽然飞出一点寒星。
铁慈正蹲在她面前,下意识指尖一弹。
“嗤”一声轻响,那个小钢丸被弹开。
“花样还挺多的。”铁慈道。
高嬷嬷却不爬了,仰头笑了起来,“这回也是触肤即死!看你还有什么……什么……”
她忽然开始结巴。
铁慈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上的第二层薄如蝉翼的手套。
她将看起来依旧如常的手对着高嬷嬷转了转,微笑道:“要不要试试我手上还有没有第三层?”
高嬷嬷嗒然如丧,坐在地板上,不说话了。
“容老夫人出身将门,行事果决,今日算是见识了。”铁慈将手套再次戴上,“不过还请转告你家老夫人,杀人者人恒杀之,不是什么都能用杀人解决的。”
容家老夫人出身将门,其父原是兵部尚书兼三军总制,驻边多年,麾下狄家军是名动四方的一支精兵,现今九边大将,一半出自狄门。
永平卫指挥使狄一苇,那位守在永平一线,替大乾镇守要害,左右遏制着辽东和西戎的名将,据说就是败落的狄家分支所出。
所以容家是文臣清流之首,却又背靠武门,百年簪缨,才有底气和萧家叫板。
以铁慈的身份,知道的还能更多一点。
比如狄家军现在几乎都被狄指挥使接收,成为了永平名动天下的蝎子营。
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狄指挥使,是个女人。
比如这位狄指挥使幼年曾经托庇于容府,得容麓川照拂,但是又曾受了性情坚硬的容老夫人磋磨,多年来她不回盛都,不亲近容家人,却又逢年过节必定有礼上京,和容家的关系,显得又矛盾又复杂。
以至于容家本该文武兼备宇内无双,现如今却不得不屈居萧家之下。
铁慈听说过容老夫人的名声,也见过她,远远瞧着慈眉善目的人,却原来果然是个将门虎女。
当初大家都拒婚,只有容溥请留,父皇心动,是想起了狄家,她拒绝,还是因为狄家。
如今见识到容老夫人的做派,她更坚定了自己对容家的看法。
容老夫人行事显然自成一路,且有自己的势力,一个大家族有几种强有力的声音,那就不是稳定可靠的家族。
她对山长等人行个礼,道:“多谢各位告知小子真相。诸位也不必担忧此事会传扬出去,毕竟我更在乎贺先生伉俪的生前身后名。请诸位放心。”
山长凝视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道:“那么,此事到此为止吧。我说过,穷极追索,最后未必能够承受那真相。该如何和贺师交代,你该明白。”
铁慈一笑,没有回答,走了出去。
容溥跟了出来。
院子里那两人已经放开丹霜,丹霜一脸寒气地等在门口,看见铁慈便道:“主子。先前我不过是试一试,我知道那两人武功有限且无心杀我……”
“闭嘴。”
铁慈很少发火,便是这话,她也是冷冷说出来的,但这两个字一出口,丹霜立即垂头不敢说话了。
铁慈理也不理她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性子太倔了。生死之前,岂可如此冒进。万一你猜错呢?万一对方隐藏武功呢?”
“没有……”丹霜看一眼铁慈绷紧的嘴角,抿抿嘴,把话吞了。
“我说过,需要属下以死相报,是主子无能的表现。”铁慈转身回头看她,“丹霜,我希望你再软和一点,珍惜生命一点,相信我一点。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相信除了生死世上没有真正无法解决的事,相信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丹霜身世凄苦,幼时逃难,吃过很多苦头,也正是那些经历,养成了她偏激的性格,所以师傅一直不肯正式收她入门墙,总说她偏激执拗,渡化不得。
铁慈自幼被封太女,东宫属官,侍读侍讲一大堆,但能真正放在她心中的,也不过身边这寥寥数人。
半晌,丹霜轻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没有不信主子……以后再也不了。”
“再有一次,我就把你嫁出去。”铁慈平平淡淡答。
丹霜露出惊恐表情。
铁慈示意她自己去一边好好遐想一下嫁人后的生活,在爱晚斋外的小路上站下,看着一直跟着的容溥。
容溥咳嗽一声,半晌才道:“殿下,今日之事,我代祖母向您赔不是了。”说完便长揖。
他有点后悔。因为知道祖母心思重,他和祖父都不和祖母谈论政事,也没告诉她铁慈在书院的事,谁知道她视人命如草芥,说下手就下手。
铁慈笑着摇摇头。
“容公子委屈了,遇上了小强般的我,不得不赔礼。不然的话,一个死人,要赔什么礼呢。”
容溥垂下眼。
铁慈的意思很明显。
你别赔礼,你也赔不起。如果今天不是我,就是一条无辜的命给你奶奶杀了,那还假惺惺赔什么礼呢?
夜风瑟瑟,明日夏夜温暖,他却觉得有点凉。
就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铁慈拒他千里之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