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身后缓缓传来了脚步声,小丫鬟抽泣一声,那人便释然一笑,说道:“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也好,尚能有缘相见。”
我指尖沾了一滴池中水,到底是掺了雪水,冰凉刺骨,待转身见到了那十分清瘦的人,总算明白过来,从前冥帝司同玉枢真人说过的那两句良言,身在红尘之中,又哪能有什么人能够全身而退,不染衣衫。
难得冥帝司十分识趣儿,递了眼色后,便带着小丫鬟走到了远处,谈论起少卿府的日后。我将话委婉了七分,说:“紫珊平时说你时,总觉心事太重,而今看来,她果然是看透了你!她的死因不用我明说,你又何必强加罪责......”
晏修远半拢在袖口的手,向上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衫,轻声说:“娘娘懂我却不懂自己,若没有当年城外十里处,凭借她的才情与学识,本该是金陵皇城里最得宠的妃子,太傅府也不该沦落至此,我虽未杀伯仁,然伯仁却是因我而死,这难道不是我的错么?”
是了,这情字最为难舍。
我犹豫再三,却还是问出了口:“听人说,你如今已辞去官职,今后想做什么?”
他眉宇间尽显温柔,说:“人死不能复生,我想去她去过的地方,做她未完成的事情。”
这番话说的轻巧,我却深知痛心,可他和栾溪的这孽缘,错不在他,更不在栾溪,又怎能就此乱了命格。
我瞧着他的背影说:“从前你对紫珊说过,游历时见过的青山绿水,可惜她生前困守皇城,到死都不能解脱,而今你已辞官,莫不如还乡安安稳稳做个普通人,也算替她圆了心愿。”
诚然,栾溪心中的想法我无法告知,毕竟她之后能长生,而晏修远只有一世。
可幸晏修远不算是个执拗的人,左右也是为了栾溪而修行,余生良田为伴,也不算难事,借着缓缓落下的轻雪点了头,我站在一侧心中愧疚万分,这一场金陵皇城也终是该到了离别,正如此前听闻的消息,四邦战事频起,晋朝内忧外患,昭华能在那个位子上强撑,也不过是为了我一日延一日,轻轻坐在长廊旁的小座上,方才有了一次意味,远处的冥帝司觉察事情谈妥,便催促着小丫鬟尽快收整行囊,又掏出一布袋金叶子算是盘缠,这厢少卿府才算是人去楼空。
只是看着马车离去,我这颗心里却始终无法安定,不由得抬手抚向了心口处。
遥望了许久,直至马车的背影已然消失,我才将将缓过神儿仰头看着天空,这场无尽大雪,自栾溪离开时起落下,而今又停止了,眼前屋脊上的落雪,也在日头探出的瞬间,融化成了水滴,顺溜落了下来,顷刻间成了小雨。
冥帝司呆愣了半天,连忙将我拉到了少卿府匾额前躲雨,不禁感叹道:“果真是凡界运势大乱,这才不过下了几日的大雪,转眼的瞬间又如初春般,开始下起了雨来,左右这呆头书生的事情已经了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动身回东海吧!切莫再多耽误功......”话毕一道惊雷顺天而降,恰好劈在了不远处的民房上,天火四起,百姓仓皇逃窜,我站在原处心底里更加不是滋味,倘若救栾溪是为了补偿那份姐妹情,那凡界一方百姓又为何要因我而牺牲,追寻了这么久,我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