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祐叹道:“既然钟侍郎使命在身,朕也不便强行挽留,如招待不周,勿见怪!”
“臣岂敢?”钟谟表现异常谦和,拜道:“臣告退!”
待钟谟离殿之后,刘承祐方才恢复了他平日端谨的作态,嗤笑道:“这个钟谟,是深恐朕将他留在东京啊!”
“此人背负使命而来,意欲对我朝多行试探,而今既有所得,自然急于复命。”冯道说道。
双目微凝,刘承祐问冯道:“冯卿以为,唐使回到金陵,将朕的答复上禀之后,伪唐君臣,当作何想法?”
人老成精,冯道可一直见证着天子适才的表演,也跟着扮演了个配角,此时闻问,悠悠应道:“唐使此来,陛下先是借故避见,方才殿中问对,又几露迟疑,言辞之间,多有闪烁,言罢又欲多留其人。”
“以臣愚见,若钟谟将前后经历见闻悉禀于唐主,其君臣定会认为,我朝急于应对契丹人的威胁,而无力南顾,又不欲他们独吞湖南之地,故有这般反复拖延之举。如此一来,伪唐君臣,将更加安心,放手攻略湖南!”
“冯卿就是冯卿!”听其回答,刘承祐不由赞道:“洞察人心,分析局势,鞭辟入里啊!”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冯道含笑道。
刘承祐默然在座,面带思索,仍在考虑着什么的样子。见状,冯道却是主动说:“陛下,臣心中有一疑问。”
“哦,冯卿且道来。”刘承祐有些好奇。
先朝刘承祐一礼,冯道方才将他心中疑问道来:“今岁以来,大汉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北御契丹,契丹如来侵,即无力顾及南方。然观陛下之意,仍欲诱伪唐击楚,以马楚如今的情势,势必难挡唐军。湖南之地,必然为其所有,如此,岂非增扩其土,助长其势?”
听冯道的顾虑,刘承祐呵呵轻笑,抬手一握,却是很自信地道:“湖南的局势,在朕看来亦是复杂无比,马楚政权自是摇摇欲坠,然伪唐一踏进去,处置稍有不妥,便将化为泥潭。湖南之议,本为分其兵力,耗其钱粮之策,以减轻我朝攻伐淮南之时面对的阻力。”
“即便伪唐当真尽取湖南之地,以湖南之积弊情况,能否被其消化,提供税赋、兵员,都有待商榷。即便,伪唐真有稳定湖南诸州的能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刘承祐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少许奸险:“朕放两千军在澧州,定不了湖南,如欲乱之,问题还是不大的。再者,而今马氏势力离心离德,可作利用的,也为数不少!”
听完刘承祐这番话,冯道心中暗叹天子之机心可怖,躬着老腰,嘴里却恭维道:“陛下,雄才智略,胸怀四海,天下尽在一心耳!”
“只可惜啊!”刘承祐又不禁感叹一句。
冯道问:“陛下仍旧顾虑契丹人?”
“若无胡寇裹乱,伪唐取湖南,陷入泥潭,朕取淮南,岂非两全其美?”刘承祐恨恨道:“看着吧,终有一日,朕要将北部威胁,彻底扫除。”
对此,冯道只能出言宽慰道:“以陛下之大略,假以时日,必能实现!”
没在此问题上纠结下去,刘承祐看向冯道,换了个话题说:“而今政事堂,带平章事者,只余卿与李涛、范质,扶风公(苏禹珪)已不理事,昌国公(王章)积病难返,上表乞骸骨,朕已准其以原职致仕,还乡养病。朕意欲添二宰臣,加平章事,卿可有人选?”
刘承祐的话让冯道上了心,三代以来,文臣势弱,即便位加宰臣,也颇受武臣蔑视压制。乾祐以来,天子收揽军权,压制武夫,又开科取士,大修史籍,文人的地位在逐渐提升,而朝中,宰相的权力也在不断加强。
不过,赵莹离京前的话也算是给老狐狸提了个醒,冯道谨慎道:“事涉宰臣任用,臣不敢妄言,选贤举能,还请陛下决定!”
“呵呵......朕一人,两眼,岂能尽识满朝贤能,还是由卿等共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