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桌上即使残留毛发也一定被清扫过,床单被罩也肯定换过洗过,浔可然趴在下水道口提取了残留物,马桶里,桌椅垫下,任何怪癖的地方都没有放过,一顿翻天覆地的好找,虽然得到看起来很可观的“物证袋”,但老实说可可自己都不觉得这些里面会有她想要的证据,大多她能找到的东西应该都是案件之后的客人留下的,不然当时案件勘验的同事早就给取走了。
就在她纠结于要不要拆卸点什么设备来搜查时,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王老师,我没有在偷懒。”可可一接起电话就先堵住了对方的话头。
“浔老师啊,你这是欲盖弥彰啊。”王涛在那头实验室里不紧不慢地说,可可甚至都能听到他手边擦啦擦啦拆薯片包装的声音。
“那我们赌十块钱,赌我在不在张沛案子的现场?”
“诶那就不必了,我有这十块钱还不如多买点薯片。”王涛心里其实知道可可不太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立刻退后三尺。
“那请问你一个电话追过来到底有啥事?”
“有啥事啊……”电话那头传来王涛嚼薯片的脆声,思考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对!张沛的尸体转移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复检吗?诶你说那边同事为啥宁可满大楼的问物证在哪,也不肯给你直接联系啊?”
可可撇了撇嘴,一脸无辜,“上次运送尸体晚了一天,运送那小子被我给说哭了。”
王涛嚼薯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听到的情况,运尸体那小伙子?那个一米八五浑身肌肉晚上敢和尸体袋睡一块深更半夜敢一个人勇闯坟地的小子?被、你、训、哭、了???
“等等、我确认下,我们俩想的也许不是同一个小子?也许你说的……”王涛的话还没说完,咔哒一声,电话却被突然掐断了,徒留下懵逼的王老师,连薯片都忘了继续吃。
这边挂断电话的可可纯粹是因为发现了比同事电话重要的东西,在接电话四处闲步时她的视线突然落到了马桶背后的角落上,在白色的地砖上有一小节不一样的白,那是正常人情况下都不会去留意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比起刚才那些显而易见的物证,更可能是案发时被物证勘验疏忽的东西。
浔可然小心翼翼从地砖上拾起一小节烟头,也许它意味着一切,也许它什么都不是,但此刻,它被谨慎地收进了物证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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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坠落的遗体大多都惨不忍睹,但张沛的遗体意外地完好,也许和她坠落楼层较低有关,可惜的是头先落地,直接造成了脑部重伤,就算楼层再低,也改变不了结局。原先因为物证确凿,对尸体的检查也比较简单,现在情况下可可只能趴在尸体上一寸一寸地拿棉签刮擦尸体上的每寸皮肤,甚至是体内、口腔内所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痕迹的地方,希望能从皮肤表面提取到嫌疑人的DNA,补充为一道有力的证据。
当这一切都做完时,月亮已经划过了半空,离天亮也不远了。
王涛早在旁边的座椅上歪倒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大张着嘴熟睡着。
可可无声息地走过去,用手机拍下一张王涛脸部的特写,愉快地走开了。
走出验尸房间,转弯经过寂冷的走廊,开灯开锁,进了空旷的试验机房。
在宾馆里搜集到的物证和张沛尸体复检到的东西一起被放入检验提取的机器里,白色分析仪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可可拿出口袋里装的速溶可可粉,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可可提神。
凌晨三点一刻,传说中黑夜与光明的交界线,夜色和安静掩盖了一切边界的线——可可想起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书里写过类似的话语,自己都有点想笑,此时此刻不想象一些恐怖片的情节简直辜负这环境!比如什么床底下出现的人手啊、不知来源莫名其妙的声音啊……
啪——
仿佛应和了可可的念头,灯光骤然消失了,整个实验室陷入了墨色的寂黑中。可可愣神片刻,一边咒骂自己乌鸦嘴,一边打算起身摸索找保卫科的联系方式,但就在她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黑暗凝固了浔可然的动作,她都不知道该先摸自己手机还是先就形势找地方躲起来……
咔哒、叽呀——
非常轻的推门声在安静的黑暗中更加明显,可可听到自己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她想起那枚食指指纹,想起自己房间里被装上的那个摄像头,还有……被炸成一片狼藉的物证室。
光线从走廊上射进来,将漆黑的实验室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可可握紧拳头要爆发的前一刻,一团黑影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飞窜了出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上那一束刚投进房间的光线。
“咪嘤呀——”
“啊!”
猫凄厉的嘶叫,和男人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刚被开启一条缝的门又被关上,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远。
从断电到现在不过是一分多钟的时间,可可又愣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门被关上,黑暗又占满了房间,可可试探地叫道,“……素素?”
“喵~”
“浔可然?——浔可然?——”
王涛重新拉上电闸,推门进实验室的时候,看到可可正盘腿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黑猫。
“诶?你今天把猫带来了?刚怎么没看到?”王涛看到浔可然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干嘛这样看我?怎么了?”
浔可然和黑猫素素一起无声地盯着他……
“哦,刚才好像跳闸了,怎么,难道你怕黑?”
可可沉寂地看着他,开玩笑的王涛看起来很轻松,她的心跳还没恢复平常,刚才那个拉断电闸想进实验室的人究竟知不知道她浔可然在里面,或者只是纯粹想进实验室做什么破坏?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人很可能和之前破坏物证科的、偷进法医课的是同一个人。但就在王涛进门的一霎,她突然想到另一种从未思考过的可能性。
这个人就是王涛。
假设如此,一切都能说通,她将指纹送到物证科为什么没有查出是谁的指纹,而物证科被毁,更让王涛成了“最没有嫌疑”的人,而刚才那几分钟的事情,更可能是王涛自导自演的戏,假装睡着,看可可落单,拉断电闸,再摸黑偷进……
虽然不愿意,但可可的脑海逐渐被这种推测占据,如果这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王涛潜伏在表面下的心机,真是深不见底的可怕。但下一刻,可可突然就放弃了这一切念头,她松一口气,走向了王涛,“你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人?你说断电的时候?……哦,碰到一个保安,来检查电闸的,说下去找人帮忙,我自己看了下,就是跳闸了,所以把它推上去就好了……”
“王老师。”可可一脸复杂的表情。
“恩?怎么了?”
“你不知道保卫科的人巡逻,都是两人或三人成对,从不落单吗?”
王涛被这句话落了个大写的懵逼,“什么意思?”
可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王涛说了一遍。听着听着王涛的脸都白了,“你是说我刚和炸物证室的家伙,擦身而过?还、说了两句话?”
“对,你自己想想,能认得出那个声音吗?”
“不……我……”王涛嗫喏着,他感觉自己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中,毫无知觉地与鲨鱼擦身而过,那种事后才察觉的恐怖感让他背后惊起一阵冷汗。“我真不知道,我醒来看灯不亮,就出来喊了你的名字,然后走到走廊那块看到一人影,隐约是保卫科的衣服,所以我就喊了句怎么了,他说电闸问题,下去找人来修……然后就下去了,我就去看电闸,就跳闸……拉上,然后来找你……那声音,真的就普通的男人声音。等等、你进门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然老子还能及时去追,说不定能抓住丫王八蛋啊!”王涛自言自语了一大段,突然一拍大腿。
“我没说,是因为我怀疑你。”可可说。
王涛又是一懵逼,你说啥?我刚才没听清。
可可转身正视他,“我刚才怀疑那个人就是你,怀疑你就是局里的老鼠屎,故意毁了物证科抹掉自己的嫌疑。”就在王涛要发火前一刻,又补充,“但是现在我知道不是你。”
“额……嗯?”这套路转的太快,平时一心研究技术的王老师脑子都快当机了,“为什么?”
可可露出富含深意的微笑,“因为素素喜欢你。”
刚才可可正要悄然摸出解剖刀那一刻,素素却跳跃着小猫步跑到了王涛脚边,蹭了两下王涛的裤腿,就伸开爪子沿着王涛的裤腿往上爬,最后直接踩在王老师的肩头上。
我不信你,但我的猫信你。可可大王睨视着王涛宣布道。
谢谢奥,王涛把肩膀上的素素抓到手里,谢谢毛大王不杀之恩啊,泪流满面。
素素喵嗷一声,伸出肉爪子踩在王涛脸上拍了拍。
跪安吧,小王王。
那边厢分析仪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吃下”一堆物证资料的分析仪一连吐出好多张报告纸,王涛接起一张却来不及顾下一张,一时飞出的报告纸让他手忙脚乱。
“你丫到底塞了多少东西进去……诶有了!这张说这个纸巾团和第一个抓到的小子DNA吻合!这样补充证据就没问题了……诶看看,好像……糟糕,没有另一个小子的。”王涛说着说着就发现浔可然站在旁边一直在沉默,手里拿着其中一张报告纸,细眯着眼,仿佛在脑海里推论什么,让人忍不住就凑过脑袋去:啥啥,你在看啥啥啥?
可可推开王老师凑近的脑袋,“那个在厕所里找到的烟头,上面的DNA来自于一位和张沛有血缘关系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