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体型摆这儿了,我能跑多快?能跑多远?
照这速度,小青花能够逃离现场已是三生有幸,指望它去细花流搬救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那女子还未曾留意到身后的异动。
展昭略一思忖,心下已有了计较,与红鸾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道:“走!”
甫一出声,两人伸手交握,同时足下发力飞身而走,却是朝着小青花相反的方向。
那女子冷笑连连,待得两人奔出数十丈远时,方才张开双臂,直冲入空,驾风而行如履平地,先时还落在展昭、红鸾之后,不多时投射在地上的暗影便迅速逼近了两人。那场景直如追逐奔兔的猎鹰,觑准方位俯冲而下。
红鸾眼见暗黑的投影已然漫上周身,只觉得手足发冷,因想着:难不成今日要死在这里?
忍不住侧头看展昭。
展昭恰于此刻回过头来,淡然一笑。
“展大人,你怕吗?”
“我只怕该做的事没有做完。记得务必收擒此妖,还有,帮小青花达成心愿。”
红鸾眼底露出困惑的神情来,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展昭出手很快,以至于她甚至没有看清展昭的招式,身子已被推出数十丈外。
下一刻,红鸾已经看不到展昭的脸,她只看到巨阙华光如水,还有那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红鸾的视线蓦地糊成了一片。
世人谁不惜命,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
周遭蓦地黑下来,猫妖俯扑而至的身形愈来愈大,似乎要将仅有的夜光都阻隔开去。
巨阙的剑柄还紧握于掌中,剑尖却已被猫妖的利爪牢牢攫住,再进不得分毫。
那头便是猫妖的脸,扭曲而又狰狞,幽深的碧眼中似乎有着摄人心魄的魔障,燃着吞噬掉所有意念的烈焰。
一个剑身的距离,悬存亡,定生死。
猫妖身上的恶臭袭来,真不知它吞咽了多少血骨,希望此举可以助红鸾得脱,重结细花流的人力,剪除猫妖。
剑身渐渐被强力阻弯。
不知为什么,耳边最后响起的,竟是端木翠的话。
“展昭,我第一次见你,跟你说过什么?
“我同你说,人间有法,鬼蜮有道,开封府掌世间礼法,细花流收人间鬼怪。收服精怪本就是我做的事情,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你素来就是这样,能做的事要做,不能做的也要拼了命去做,展昭,你只是一介凡人,也只有一条命,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
展昭的眼底渐渐现出温柔的笑意来。
端木,你在时我便改不了,你不在,我更是学不会了。
希望小青花见到你时,会记得代我问一声好。
巨阙崩折的刹那,猫妖张开嘴巴,露出两排如锥的白亮利齿,长满了倒刺的肉红色长舌向展昭的脸上探过来。
行将舔舐到展昭脸颊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展昭的右肩急掠而起。
开始只手掌大小,见风便长,顷刻间已有一人多高,双翅招展,竟是一只巨大的斑斓彩蝶。
那猫妖面上现出惊诧之色来,未及回过神来,那蝴蝶双翅虚张,倏地便将那猫妖裹于翅下。展昭登时得脱,勉力跃开两步,手中只握着半柄巨阙,待要俯身捡那剩下的半截剑身时,目光触及眼前情景,直惊得呆住了。
但见那猫妖被蝴蝶翅膀紧紧裹住,四下挣扎扭动,怒吼不止,就听哧的一声,蝶翅被利爪破开一道尺余长的口子,一只毛茸茸的猫爪探了出来。
正愣神间,红鸾抢将上来,急道:“展大人,快走,信蝶撑不了多久。”
奔出很远,展昭忍不住回头看,那猫妖还被死死裹于蝶翅之中,只是利爪不断探出,也不知信蝶身上多了多少创口。
红鸾循着展昭的目光看过去,面有不忍之色:“展大哥,信蝶以死护主,我们还是快走吧,莫要辜负了信蝶忠义。”
展昭默然,忍不住伸手探向右肩。
端木翠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事,终是失去了。
一声巨震,信蝶四下迸裂,斑斓蝶翅如雪片般飘散。
那女子静立于巷道中央,忍不住伸手去接蝶翅残片。
当此刻,她已恢复人身的纤细娇美,十指青葱,红唇柔润,若不是狭长碧眼中偶尔流露出的阴狠毒辣,谁也不会将这衣袂飘飘的女子与猫妖联系在一起。
俄顷,那女子眸中现出狠绝之色来,忽地猱身蹿上屋脊,片刻工夫,身形已消失在远处楼阁高高低低的翘檐飞角之间。
开封府。
红鸾将浸泡在热水中的毛巾取出绞干,细心帮展昭擦拭脸上的伤痕。
伴随着小青花时不时的嘿嘿傻笑声,公孙策一脸无奈地自内室出来,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展昭。
“每日睡前敷在伤处——伤在面上,总是有碍观瞻。”
展昭伸手接过,顺势一并接过红鸾手中的毛巾,淡淡笑道:“我自己来就行。”
“就是可惜了巨阙这把好剑。”公孙策拿起桌上断剑,忍不住唏嘘,“明日让城中最好的打铁师傅瞧瞧,能不能续上。”
“巨阙是神器,平常的打铁师傅哪里能续。”红鸾笑道,“西海凤麟洲有连金泥,能续弓弩断折之弦,连刀剑断折之金。展大哥,我回去问一下门主,他有办法取到连金泥也说不定。”
“巨阙已折,换一把便是,些许小事不用麻烦温孤门主。倒是那猫妖法力无边,走脱了后患无穷——红鸾姑娘,猫妖一事,就拜托细花流了。小青花怎样?”
后一句话却是问公孙策的。
“还能怎样?”公孙策无奈,“自回来之后就没正常过,抱着那画卷左看右看,看一会儿笑一会儿,一忽儿嚷嚷叫我去看仙山图,我真去了它又死死抱着不让我看。我看它还得疯上一阵……”
“那么这一夜,总算不是徒劳无功。”展昭伸手抚向右肩,声音几不可闻。
朱雀大街,晋侯巷,细花流。
今晚的夜色很好。
温孤苇余也不知哪来的兴致,后半夜时悠悠醒转,只披一件外袍,挟了焦尾琴登上屋脊。
指尖轻勾琴弦,一曲《竹溪曲》悠扬婉转,流金泻玉般与夜色融作一体。
这样的天籁之音,本不应该中断的。
风声有异,温孤苇余蓦地飞身而起,避开迎面扑来的重击,稳稳落于屋脊的另一边。铮铮断弦之声不绝于耳,回头看时,焦尾琴被硬生生从中抓作两半,若非他方才躲得快……
温孤苇余叹了口气,很是为这张人世难求的焦尾琴感到唏嘘。
“阿武妖滑,翻覆至此!愿我来世投胎成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温孤苇余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女子,“狸姬娘娘,武后之后,我还不曾见你如此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