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宦海沉浮 44

    傍晚，杨柳巷。

    千晚去翰林院听齐父念叨了快一个多时辰的车轱辘话，直到快天黑了才被放回来，说让她赶紧收拾整装。

    这会子提着茶庄老板送的新醅茶，回去路过秦辞的宅子，犹豫了片刻，缓步走到他门前，曲起指节轻敲了两声。

    开门的是先前给蓝笺煮饭的刘嫂，她瞧见是千晚，连忙笑吟吟的邀请他进屋，“齐大人，正巧晚饭快好了，今儿做了糖须酥，要不要进来吃点？”

    千晚摇了摇头，往里瞥了一眼，常在院落侍弄花草的人貌似不在，冷声问道，“秦辞不在？”

    “在的呀，小秦大人在书房呢，午后像是喝了点酒，回来便说乏了，要歇息。”

    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刘嫂又觉得有点反常，“啊对，这几日小秦大人好像话都比较少，昨儿连院子里的花都忘浇了，齐大人你看，有些娇气的都蔫了。”

    秦辞素来怜花，越是不好养活的，他越是喜欢，在往常这情况是断不可能的。

    千晚眉头蹙起，也不知道秦辞是不是还在介意之前争吵的事，心底叹息一声，将茶包递给刘嫂，“估计这几日翰林院也忙，我这月得出外差，这茶是新摘的露尖，劳烦你晾一下。”

    “齐大人客气了，喔哟，这季节新茶可难得，小秦大人也念叨好久了！”刘嫂惊喜的接过，又问道，“大人怎么不直接去书房找他？”

    “他难得休沐，不吵他了。”

    刘嫂愣了愣，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千晚朝她摆了摆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哎。”刘嫂看了眼千晚的背影，又看了眼院子里好几天没被人修剪过的花草，悻悻的叹了口气，郁闷的拿着茶往厨房走去，“怎么这两位都别别扭扭的？”

    以前齐大人来，定要尝尝她做的糕点，这回怎么想也不想就推拒了？

    千晚回到院子里，看见正跟王婆学揉面的蓝笺，小孩踩着个小板凳，袖子高高挽起，看起来倒像模像样的。

    走近一看，这丫头全在划水，慢吞吞的搓面粉玩。

    王婆是个急性子，在一边看不下去，直接抢过来没两下揉完，嘴里叨叨不绝，“小小姐，你动作要有力，得这样，不然面粉稀了揉出来的煮不好，又浪费……”

    蓝笺惴惴不安的悬着小手，看着王婆吭哧吭哧揉面，还以为惹她生气了，“……我下次就会了。”

    千晚无奈的笑了笑。

    “齐哥哥！”蓝笺看见千晚，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抱住她的腿，仰着头撒娇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千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将收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握着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人。

    蓝笺惊喜的看着那糖人，试探的伸手握住竹签，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最后有些闷闷的瘪了瘪嘴，“是小糖人……”

    千晚见她这反应，知道她是又想起什么了，慢慢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蓝笺啜泣一声，紧紧搂住千晚的脖子，小声说道，“齐哥哥，笺笺有点想家……”

    千晚眸色微暗。

    “这里就是你的家。”

    蓝笺，是她从别人刀口下抢出来的孩子。

    当时她三岁，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脚，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哥哥。

    房间里，漆黑一片，房间外，却是灯火通明的杀戮。

    嘶喊声、求饶声震耳不绝。

    那是一场噩梦，全府上下，三百二十一人，无一幸免。

    皇帝下的旨，锦衣卫握的刀。

    当时的镇抚使，如今的指挥同知罗铭，奉令监刑，查完人数不对，绣春刀对准了被蓝夫人藏在床脚的蓝笺。

    她当时一念之动，救了这个孩子。

    所以欠下罗铭一个人情。

    这次关塞之乱，不知道罗鸣从哪得来的消息，说皇上原定的人是他，所以急忙找到她，重提当年一事。

    言外之意，替他送死。

    斐相御前的提议，也有千晚暗地里的顺水推舟，不然斐相不会真有这个万全胆量，和齐阁老正面结仇。

    支援关塞，无论过程如何，最后去的人……

    都只会是齐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