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煦地一笑,缓声道:“文主事,请把卷宗与我一阅。”
“啊?哦哦,是…”
当着诸司长官,文辉也不好挤眉弄眼地向他暗示,只好捧了卷宗送到他的面前。
卷宗正是打开的,周澈翻到第一卷竹简,仔细看了起来。
陈锡见他这般作派,眉头不由微微一挑。而萧丁则望了一眼沈腾,沈腾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瞧了瞧略显不自在的陈锡,又看看低头认真看着卷宗的周澈,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了悟的神色。
陈锡也好,周澈也罢,都是他独掌部曹的障碍,但是陈锡在部曹根基深厚,周澈靠山众多,以沈腾的魄力,是没有胆量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如今既然这两虎要相争,他是乐得坐山观虎斗的。
沈腾把眼皮微微一沉,轻轻捋着胡须一言不发,萧丁见状,便也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孙轩和严庆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玩味。
“这伦理孝道之类的案子,在汝南时我也处理过三四件了,只是这件不似姜枫和于禁的案例---是老者杀儿媳?”
周澈仔细调看卷宗发现,如果拿这件案子反驳陈锡,会比之前的“胡锋打死白某”的案子更加有说服力。
案卷中提供证词的常家小子常威,提到外出和母亲游玩之日,其母被王姓纨绔调戏,继而被一仗义男子所救。
周澈从这供状中看,其父常翔是个嗜赌如命的人,平日就极好赌,他做短工扛活所赚银钱倒有大半拿去赌了,家中还是靠娘子做针织女红贴补家用。那一晚他的娘子受人调戏时,只怕他正在某个赌徒聚集之地红着眼睛掷色子呢。
蹊跷的是这案卷中只字不提那个王姓男子的家世,难道是大官之子?不过这是案子的关键所在:“敢问陈左司,本案的关键之人,这王姓男子的背景?...”
“周右司。此人貌似无从追究吧。这王姓男子当街调戏常陈氏不假,可是却非当街施暴,怎么处理?事后他色心不止,又设赌局引常翔入觳,用意倒是十分明显,不过却也没有触犯法律,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终究没有上门逼女干吧?”陈锡不慌不忙道。
听完此话,周澈心中更加肯定王姓男子必有大背景,脑海中开始盘算京师有谁是姓王的?不太可能是太原王氏。啊!对了,大阉宦王甫。难道是他--吏部曹考功司令史,王锌?这人是王甫族人。
周澈这几日除了看司法条文外,还加强了解了京城官场。
如果是王锌的儿子,那就对了,陈锡那番话,虽然有道理,纵然谈不上官官相护,但也是有着为其父隐讳的意味。考功令史啊,在高官如云的京师的确算不上大官,可他权力却不小,那是专门负责考核官员政绩的官员,如非得已,谁愿得罪。
这一点周澈倒也无可奈何,确如陈锡所言,真想追究,也是无从追究起来的,可是这桩案子里面只死了一个人,却是那个最无辜的女人,见色起意、设局害人的首恶之贼,游走在刑罚的边缘;嗜赌如命、中人奸计的愚昧匹夫,虽然可恨却也无法惩处;而那老妇分明是刁钻之极,一味偏袒儿子,却迁怒于无辜的媳妇,将她活活打死。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可敬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那妇人何其无辜!
这天道何等不公!
一团怒火在周澈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把卷宗“啪”地一合,抬起头来,对沈腾郑重地道:“部曹,下官以为,陈左司如此处断,实为不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