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点变色。若说钟繇方才那一问是诛心之言,郭图此问更是诛心之言。
岑公孝,就是岑晊。桓帝朝,成瑨为南阳太守任,用岑晊为郡功曹,悉委以郡中之事。当时,南阳宛县有一富贾,乃桓帝美人的外亲,依恃权贵,不循法纲,成瑨被岑晊说动,将他拿入了狱中,正要治罪,恰逢大赦。既有大赦,便理应释放出狱,但岑晊却“竟诛之”,并收其宗族宾客,杀二百余人。虽后事发,桓帝大怒,岑晊亡命齐鲁之间,侥幸没死,成瑨却因此而死在了狱中。
郭图此问一出,钟繇登时涨红了脸,他撩衣起身,来到堂中,面对何进伏首跪拜,说道:“明府明鉴,繇绝无此意!若果因此事致罪,繇,一身担之!”
郭图“嗤”了一声,说道:“从未闻功曹获罪,而太守不坐者!”
堂上的争论进入了白热化,何进不能不说话。
他咳嗽了声,笑道:“公则,我深知元常之为人,你不可胡说。”对钟繇说道,“元常,快快请起,请归座位。”等钟繇归座,问荀攸:“公达,你一直没怎么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荀攸侧身行礼,温声答道:“昔伍子胥忠乎其君,直言谏争,不避诛责,天下欲以为臣。天下的君主们都希望自己的臣子能像他一样忠心耿耿。功曹虽稍微触犯到了明府,但亦是出自公心。愚以为,此诚郡人之幸,此诚明府之幸。”
他这番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何进说道:“这么说,你的意见与元常一样?”
“是。”
“巡察,你以为该当如何?”
周澈态度恭敬,言简意赅:“澈以为,功曹言之有理。”
何进沉吟了会儿,说道:“你也赞同元常啊!”堂上四人,三个人的意见都一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复又沉吟片刻,像是与周澈商量似的问道,“巡察!诸县皆有不法。若要治罪,以你看来,该从何处先起?”
“阳城。”
阳城县长吏、豪强的恶行是最大的,但阳城也正是何进最不愿法办的。——沈汛就是阳城人。
他想让周澈换一个,问道:“还有别的么?”
“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何进没得到想要听的回答,默然不语了。
堂上陷入了沉默。夜风悄寂,堂外夜色沉冥。
荀攸说话了。他说道:“巡察使、功曹橼与攸所以固请明府诛奸恶,实非为邀名,而是为明府计。”
何进说道:“我知道。”
“适才,公则举成瑨获罪之例,来反对功曹之意见。攸也想说一个国朝故事。”
“谁人之事?”
“薛宣治陈留之事。”
何进本乃屠户出身,得其妹进宫,被皇帝临幸宠爱,这才做了太守。对本朝名士故事不熟悉,说道:“愿闻其详。”
“前汉薛宣廉而有能,所贬退称进,黑白分明,由是知名,会陈留郡政教不行,帝乃徙其为陈留太守。郡内高陵令贪猾不逊,前太守数次欲治罪而不能。宣至任,乃暗索其罪,一如巡察使微服行县,采风问谣,将其罪行一一访查清楚。
之后,又一如将不法事记录在册一样,宣手写牒书,封与不法县令,令人传话:‘这里边的内容都是吏民告诉我的,若按此论罪,当死。太守敬重足下,不忍相暴章,故密以手书相晓,希望足下能自图进退,若还印绶自辞去,则以后无忧,有机会还能为吏。若这里边的内容都是吏民诬陷足下的,请交还给太守,太守自会为足下讨取公道,惩治诬者’。
“高陵令自知牒书内罪行皆属实,又见薛宣辞语温润,无伤害意,即时解印绶付传话之吏,自辞离去,且终无怨言。”
这个薛宣的故事讲完,周澈心道:“何进之所以犹豫为难,明显是和郭图一样,也是担忧会因诛恶而致祸。今若按此故事行事,如果能使县令长自辞离任,自然也就不会再得罪他们的举主了,并且也确实很有可能反而会得到县令长们的感激。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县令长或会自辞,那沈汛又该怎么办?”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何进赞叹地说道:“所谓‘德主刑辅’,薛宣是也!元常,你觉得薛宣如此除恶,算不算既明了法,又慎了刑?”
钟繇还能怎么说?只有赞叹他的话,说道:“明府所言甚是,此正德主刑辅之意。”却又忍不住问道,“若县令长不肯自辞,又该如何?”
何进也殷切地问荀攸:“是啊,又该如何?”
“若不自辞,可再另想它法。”
“好!”何进像是生怕钟繇再反对似的,登时起身,说道,“那就先这么办了!我明天就把这查访来的这些不法事写成公牒,遣吏先去…去…”他犹豫了下,做出决定,“就按巡察使所言,遣吏先去阳城!先除豺狼,再除狐狸!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夜色已深,事情虽还没彻底解决,但总算已经有了一个办法,众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