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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四五十步外,在一两息的时间出如此精准的箭,一出手将他们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周澈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腰涌起,瞬间流遍全身。
对于箭术高手的出现,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周澈惊骇莫名,浑身颤栗,来不及多想,伸手从箭囊里拽出四枝箭,开弓搭箭,连射四箭。
四枝箭发出厉啸,撕破夜风,飞驰而去,越过那些马前卒的头顶,射入他们身后的芦苇丛。
“元福、小肃,赶紧回屋保护功曹,这里有我。”周澈一边嘶声大叫,一边连续不断的射箭,密集的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入四五十步外的芦苇丛,全力压制那个射手。他来不及多想,只知道竭尽全力的压制,不给对方从容射击的机会。
小渊全神贯注,举着盾牌,握着长剑,紧紧的护在周澈身前,不敢有丝毫大意。对方射艺精湛,完全有实力一箭射杀周澈。没有了周澈的箭进行压制,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嗖嗖嗖”箭矢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周澈在十数息之间射空了箭囊,然后不顾形象的扑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气。他刚刚扑倒,两只箭飞过栏杆,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紧接着,“笃笃笃”几声闷响,栏杆上连中数箭,两只箭头射穿了木板,离周澈的脸只有一掌之遥。
“快爬”周澈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着地,匍匐前进,迅速爬到了亭舍的东南角。亭舍的求盗正蹲在栏杆的后面,举着一具三石弩,不断的射击。见周澈二人爬过来,他一边装填弩箭,一边怒不可遏的说道:“亭长死了,亭长死了。”
周澈没空安慰他,抢过他手里的弩,推了他一把:“去给我取两囊箭来,我的箭射完了。”
求盗看了一眼周澈空空的箭囊,二话不说,哈着腰,跑了下去。
“小渊,从这头跑到那头,你要几息”周澈悄悄的冒出头,扫视着亭舍前的动静。
“一息,最多两息。”
“你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跑得太快了,我没法射箭。”小渊有些为难。他还剑入鞘,摘下了自己的弓。
“不用你射箭,你帮我吸引他们的注意行。跑得慢了,你很可能会送命。”周澈按着他的肩膀,严肃的说道:“实不相瞒,门外的那个射手很可能是箭术大家,他的射艺你也看到了。和他对射,你只有一个结果。”
小渊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刚才周仓等人的遭遇,特别是亭长被人隔着亭舍大门一箭射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周澈蹲在栏杆后面,端起弩,审视着亭舍外面的情况。在亭舍大门关闭之后,那几个马前卒也退到了四五十步外的芦苇丛中,亭舍前门空荡荡的,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周澈定了定神,轻喝一声:“跑”
小渊突然站起,拔腿飞奔,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木制的走廊上,咚咚作响。响声一起,芦苇丛中立刻射出了两枝箭,不过准头都不怎么样,连小渊的衣角都没碰着。
周澈抓住机会,迅速扣动弩机,射出一枝劲矢。
在向黄忠习射之前,他用得最多的是弩,因为前世野营,经常使用狩猎小弩捕猎。一箭射出,芦苇丛中是一声惨叫。叫声一起,藏在亭舍西南角的一个士兵起身连射数箭,迅速扼断了惨叫声。
听到惨叫声,周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皱了皱眉。这个声音明显不是高手的,看刚才那几箭,也不像之前高手的水平。难道他已经被自己刚才的那一轮急射射杀了
不,不可能。那高手不可能这么弱。周澈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战术生效。一个士兵手持刀盾,从藏身处站了起来,大声叫骂,引诱亭舍外的马前卒攻击。马前卒们一暴露目标,周澈等人立刻还以颜色。小渊的射艺虽然不能和周澈相提并论,却也是出类拔萃,并不比亭舍外的马前卒逊色。再加上周澈手中的三石弩,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又射杀了两人。
亭舍外沉默了,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周澈慢慢调匀了呼吸,将弩架在栏杆上,左手食指搭在弩机上,慢慢的伸缩着右手。刚才那一轮急射,他的右手受伤不轻,手指都被弓弦刮破了,不痛,只有麻木感。
不过,这个代价还是值的,如果不是及时压制住那个射手,损失要远比现在大得多。
陷入僵持阶段,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只要熬到天亮,敌人无所遁形。即使他们不走,也可以集结附近的百姓进行反击。会稽是边郡,百姓经常遭受盗贼的袭击,组织起来很快,战斗力也不弱,对付小股的流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现在的江南可不是后世的江南。吴越民风剽悍,是出精兵的野蛮之地。
不过,周澈还是无法安心,一想到有个幽灵般的射手在门外,他觉得不安。除了开始那几箭之外,他再也没有看到那么有威胁的攻击,那个高手似乎突然消失了。
可是周澈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放弃。如果他真的动手,绝不会射两箭走。
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这时,周仓弓着腰,擒着两囊箭走了上来。他蹲在周澈身边,低声问道:“三叔,情况怎么样?”
周澈疑道:“元福,你不护着姚功曹,跑这儿来干什么”
“姚功曹让我来看看,他说”周仓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一个身影撞破窗户,从二楼摔了下来。紧接着,姚茂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周澈和周仓互相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周澈来不及多想,长身而起,大声叫道:“对面的好汉,我是周澈!请放了姚功曹。我来做人质。”
此刻他很清楚,中计了,但是却和对面的打成平手。敌人的计划:先暗中潜入了亭舍,就等“周澈”落单。此刻他们在亭舍前战斗,孙信等人还在后山,姚茂身边只剩下周仓和小肃,周仓离开,就只剩下小肃一人。
但是周澈狡兔三窟,设局将姚茂替代自己,从而逃过一劫。
接着亭舍中一片混乱。小肃落地的巨响,姚茂的惊呼,周澈的厉喝,将所有人搞得莫名其妙。
后院出事了,敌人攻了进来,擒住了姚功曹。
一时间,士兵们面色煞白,面面相觑,眼中掩饰不住惊骇之色。后院二楼沉寂了片刻,一个人探出了头,笑嘻嘻的看着周澈,可不正是之前那个虬髯大汉。姚茂被他捏着脖子,双手拼命的挣扎,却无法撼动他丝毫。
“小竖子,你还有些胆识么。就不怕我把你杀了?”
“你不会。”周澈收起兵器:“你真把我杀了,你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亭舍中的士兵和周仓等人见姚茂被擒,顿时乱了阵脚。周仓耸身欲起,却被周澈按住了。“元福别动,小肃都不是他的对手,你现在赶过去也没用。”
“那我也不看着姚功曹遇险。”
“我去”
“三叔?不行啊。”周仓狐疑的看了周澈一眼,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不,他不会杀我的。”周澈拍拍周仓的肩膀,拿起弓,走下了楼梯。在众人惊惧疑惑的目光中来到院中,他看到了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小肃。小肃受伤不轻,嘴角溢血,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胸,艰难的喘息着。
看到周澈,小肃哑着嗓子说道:“主公,小心,是高手。”
周澈苦笑一声,点点头。他走上前,扶起小肃。小肃喘息着,却有些莫名的兴奋。“高手,果然是高手。我自认剑术一流,罕逢敌手,却连他一招都没挡住。”
周澈叹了口气,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提这茬了行不。
周澈慢慢的走上了楼梯,来到虬髯大汉的面前。姚茂被他扼着脖子,脸色已经泛紫,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能不能先松开姚功曹”周澈将目光转到虬髯大汉脸上,放下手里的弓,又摘下背上的箭囊放在案上,向后退了一步。“我只有几句话。听完之后,如果你还想杀我,我绝不反抗。”
“小子,你吓唬我”虬髯嘿嘿一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富贵,毋宁死。你已经毁了我的前程,和杀我有什么区别”周澈苦笑道:“不过,有许逆太子和闽越部落为我陪葬,我也算不亏。”
“且”他不屑一顾。
“我这次来会稽,并不是平叛,而是调停。为什么是调停而不是平叛是因为朝廷有分歧,意见不统一。可是,如果你杀了朝廷派来调停的使者,那意见可能就统一了。”
虬髯大汉脸色微变,扼着姚茂脖子的手松开了些:“当真?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让我家将军进来,是杀是放,他说了算。”
“好。”周澈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又停住了,转身对他说道:“那还不放开姚功曹。”
虬髯大汉松开了姚茂的脖子。姚茂松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周澈来到驿舍前,示意守在门前的朱治等人打开大门。朱治虽然狐疑,却不敢违抗,命人卸下门栓,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周澈挤了出去,向前走了两步,大声叫道:“那位将军,我是周澈,咱们或许可以谈谈。”
话音未落,对面的芦苇丛中响起一个充满狂喜的声音。“他就是周澈,杀死他,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