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宇硬生生收回目光,从柜子里拿出件外套给唐心悦披上,让她坐在床边,自己下去开柜子取了个小盒子抱上来,又下去打了盆冒着热气的水,里面泡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毛巾看得出用很久了,都起了毛,边角还破了洞,但洗的发白,很干净。
注意到唐心悦的目光落在盆里,少年脸上浮起一抹羞窘,又很快压下,解释道,“没有别的毛巾,我用肥皂洗过了。”
他的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紧张,以为唐心悦会嫌弃。
唐心悦心下一涩,“我不介意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给你添麻烦了。”
陆成宇悄悄松口气,“我也不在意。”蹲在她腿边就要拧毛巾。
唐心悦连忙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陆成宇不肯把湿毛巾给她,“你不方便。”说完开始帮她处理伤口。
他的手能够拿起十来斤重的砍刀,也没有抖过。现在捻着一块毛巾,却微微颤抖,实在是唐心悦身上的伤太触目惊心。
手肘、膝盖一大片的擦伤,破了皮,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迹,伤口上还沾了泥灰。
他用拧干了多余水分的温热毛巾,一点点地帮助唐心悦清理伤口的污迹,眼神专注而耐心。
不时把毛巾浸进水里洗干净再来,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很快清理干净,而原本澄澈的水也变得有点脏。
他打开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酒精和棉签,棉签伸到酒精瓶子里,沾湿了棉花,小心地给伤口消毒。
酒精散发着刺鼻的气息,冰凉触到伤口很是刺痛,唐心悦咬着嘴唇,忍耐着一声不吭,陆成宇看她嘴唇都咬白了,“你别忍着,痛就叫出来。”他半跪着,膝盖压在冰冷的地面上,脑袋歪着目光专注,这样固定着身形,让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没事。”她湿润了眼眶,坚硬的心脏仿佛被轻飘飘的羽毛扫过,一瞬间柔软的无以复加。
曾经,她跪坐在地上一次次为他缝合伤口。而他一如既往地护着她、爱着她。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可现在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成宇余光瞟到她红了的眼睛,以为她痛哭了,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头朝着涂了酒精的伤口小心吹气,“呼、呼。”
酒精散发着阵阵凉意,带走了丝丝疼痛。在对方的体贴温柔下,唐心悦反而止不住泪,别过头胡乱擦了把脸,“不痛了。”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忍不住,仿佛小孩子找到了大人作依靠,委屈无助一下爆发出来,刚开始还隐忍着,到后来哭的直抽噎。
“唐心悦、你别哭啊。”陆成宇急了,以为自己弄痛她,笨拙而生硬地拍拍她的没有受伤的肩膀,又不敢给她擦眼泪,手足无措。
“我、嗝、没事!”一张嘴就打哭嗝,唐心悦捂住脸,指缝中渗出泪水,觉得自己真没脸见人了。又想破罐破摔,反正哭都哭了,索性哭个痛快,干脆往床上一倒,抓了被子掩住脸,呜咽痛哭。
虽然重生带给她很多非同一般的体验,赐予她无上的荣耀和富贵,也让她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可心中怀揣着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过着没有未来的日子,挣扎在是否与爱人继续前缘的深渊中,她真的有些倦累了。
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唐心悦任泪水肆意流淌。忽然感觉到隔着棉被,身上传来轻轻拍抚。
--那是陆成宇在安慰她。
“不怕啊,他进不来的、我在这里。”少年变声期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笨拙的安慰,手上的安抚倒是一直没停过。
“我没、没怕他!嗝!”她才不是因为那人哭的。
陆成宇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看她情绪平静下来,重新埋首给她处理伤口。
唐心悦发泄完了渐渐平静下来,看着陆成宇小心动作,扫了眼旁边的小药箱,里面各种瓶瓶罐罐,还有绷带,心里一紧,难道是卖鱼的江师傅虐待他?
她问,“你怎么有这些东西?”
陆成宇专心致志,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伤口,手下动作没停,“杀鱼的时候有时会不小心弄伤手。”
唐心悦注意到他手上有些细细的伤口,刚才他握着她胳膊,手上也很粗燥,忍不住心疼。
陆成宇借着灯光仔细查看了她膝盖上的伤口干净之后,才把创口贴小心地贴在比较严重的地方,轻轻按压有胶带的两侧确定粘牢以后才松开手,“好了,平时要注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
唐心悦收回腿,“谢谢。”
陆成宇默不作声收起药箱,又把变得浑浊的水端下楼,不一会儿换了个盆子,重新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你洗洗脚。”
“……谢谢。”心中酸涩,她知道他有多么细致体贴,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把脚底沾满尘土的双脚放入盆中,水温很舒服,烫的冰凉的脚和身体都暖和起来,“呼”长长吐了口气发出喟叹。
陆成宇看她表情,二话不说转身直接把暖水瓶提了上来,“你烫烫脚。”
唐心悦连忙婉拒,“不用了,你还要用的。”这么一瓶水想必是他留着明早洗漱的。
陆成宇笑笑,“我是男生,冷水也可以洗的。”
三月时节,乍暖还寒,春寒料峭。唐心悦不愿他受冻,只洗了一次就说什么不肯再用水了。
陆成宇不辞辛劳倒了水,上来看她还规规矩矩坐在床边,腿悬在外面,肌肤莹润如玉,他避开视线,指了指床,“今晚你将就睡一下,我到椅子上。”
唐心悦低声道,“不用了,已经这么麻烦你了,我还是去别人家借宿好了。”要不是危急关头她也不会主动向陆成宇求救,明明打算这一世再无交集的。
陆成宇笑笑,一针见血,“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