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玉簪,当场就簪在蔽髻之上。随即挑出一枚玉环递给刘淑妃,道:“阿子的孝心。”
刘淑妃盈盈浅笑。
她的席位距刘皇后极近,婢仆说话时,她也听得真切。知晓刘皇后话中之意,大方接下玉环,口中道:“这么好的玉,当缠些金线才配,用绢都是糟蹋。”
两人说话时,宦者陆续呈上几件重宝,刘皇后仅是看了几眼,固然喜欢,到底不如对玉器的重视。
最后一只木箱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扁长的漆盒,盒盖逐渐掀开,在场的女眷都是眼前一亮。
“南边的东西。”
木盒底部带着独特的银楼标记,盒里铺着绢布,盛放着各种各样精美的簪钗环佩。
“这孩子。”刘皇后失笑,命宦者将木盒全部打开,随机选出几样,当场赐给钱氏和几家姻亲女眷。
得赐者面上有光,更是决心站到刘皇后一边。
未得赏赐者心头微动,看着钱氏等人,对宫中的格局有了新的估量。
长安城内同样热闹。
新建的坊市人流穿梭,店铺鳞次栉比,幌子高挂,时而能听到不同口音的吆喝声。有不少胡人赶着牲畜入城,领取好牌,在骡马市市卖。
一座酒楼二层,秦璟秦玚临窗而走,秦珍和秦珏跟在兄长身侧,好奇的看着窗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不到一年,坊市繁华至此,阿兄功不可没。”秦璟道。
“哪里。”秦玚摇摇头,端起漆盏,侧头看向窗外,未显得如何开心,“阿弟仅看到表面,可知这坊市早非我能控制。”
“阿兄此言何意?”
秦玚放下漆盏,脸上闪过一丝讽笑。
“赵氏和孙氏争地之事,阿弟可曾听闻?”
“有所耳闻。”
“为城外百顷良田,两家动了私兵,死伤几十条人命。”秦玚脸上的讽意更深,“这还仅是两家,自父皇入主长安,这样的事不说一千也有一百。场外的田地划分不清,又瞧见坊市之利,明里暗里插手。这次倒是齐心,先合力将我安排的人逐走,各家再划分利益。”
“父皇不理?”
秦玚摇头。
从不信到失望,最后变得冷彻心扉,不过短短几月而已。
“阿兄今后有何打算?”秦璟忽然转开话题。
“打算?”秦玚看向秦璟,神情间浮现些许迷茫,很快又闪过一丝了悟,“阿弟是说,我是不是打算留在长安?”
“阿兄想留下吗?”
留下?
秦玚再度看向窗外,看着他亲手建起却被生生剥离的一切,表情未有太多变化,手指却一点点攥紧。
留下做什么?
体验朝堂阴谋诡计,眼见各家争权夺利?
秦玚摇摇头。
不,他不打算留下,也不该留下。
“阿弟可有提议?”
“阿兄如能放下长安,无妨于我同去西域。”
“西域?”
“对。”秦璟示意秦珍和秦珏房门,并唤护卫守门。随即以手指蘸着茶汤,桌面画出几条湿痕。他的动作很快,在水渍感和前,一副简单的舆图已现于桌上。
“这皆是西域?”秦玚面露惊讶。
“此地为姑臧,西行至弱水,沿水道有武兴、张掖等郡。从张掖往北,则为西海郡,境内有居延泽,育大漠绿洲,秦汉时即为屯田垦殖之所。”
“西海郡南接凉州,西近沙州,北接草原,是为连接草原和西域的要道。”
话到这里,不用继续向下说,秦玚已有几分明白。
“阿弟不占姑臧,而是看好此地?”
秦璟颔首,凑近秦玚低语几句。后者神情变换,眉心深锁,许久方叹息一声,用力闭上双眼,神情中有挣扎,有不甘,亦有释然。
“阿弟的意思我明白了。且容我考虑几日。”
“好。”秦璟没有催促,抹去桌上残余的水痕,让秦珍和秦珏先回宫,他今日要出长安,往城外大营安顿。
“为何今日出城?”
“不瞒阿兄,我早有决断,宫中大典后离开长安。”秦璟不打算隐瞒。
“可是要去朔方?”
“不,先去西域。”秦璟道,“吐谷浑陈兵边境,同桓汉打了两个月,彼此互有胜负。汉天子御驾亲征,不日将抵汉中,我打算去观一观战局,也为今后做出准备。”
“父皇未必答应。”
“有阿母在。”秦璟笑道,“阿兄这么说,可是决定同我一起走?”
秦玚瞪了秦璟一眼,道:“该唤母后。”
秦璟不以为意,对着兄长挑了下眉。
“明日入宫,阿兄当着阿母的面,唤一声‘母后’如何?”
秦玚语塞。
刘皇后不喜这个称呼,坚持要儿子唤她阿母,刘淑妃亦然,说“阿姨”听着亲近。秦玚真这么做了,估计会被亲娘和阿姨一起瞪。
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秦玚抓起漆盏,仰头一饮而尽。脑中浮现起秦玓的话,四弟不动心思则罢,认真起来,甭管先迈那只脚,照样跌进坑里。
被秦璟提到的桓容,此刻已离开荆州,进入梁州境内。
近万州兵沿官道行军,铠甲鲜明,旌旗烈烈。
队伍中,百余辆武车排成长龙,漆黑的车身,高大的车轮,超出寻常厚度的车板以及缝隙间闪烁的银光,无需靠近,即能感到冷意袭人。
打头的几辆武车尤其不同。
车轮上横起包裹铁皮的木刺,转为战场冲锋之用。遇骑兵冲锋,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杀器。
天子大辂行在队中,桓容头戴皮弁,脚蹬朱履,着玄裳、朱红蔽膝。腰间佩一柄宝剑,坐在车内,眺望远处山峦,思及不久前送来的战报,神情愈发肃穆,眸底溢出几分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