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扫视室内众人,语重心长道:“诸位走南闯北,为的同样是家人族人。有更好的路摆在眼前,究竟该如何选,还用旁人说吗?”
留下最后几句话,秃发子斤起身告辞。
出门之前,似又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官家手里有拓跋部虎符,官家的亲兄弟有拓跋鲜卑血统。”
什么?!
众人猛然一惊,想要问个清楚,秃发子斤却不肯多说,直接打开房门,迈步扬长而去。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看在同是拓跋鲜卑的份上,透出的消息可是不少。这些人能否体会他话中的暗示,最后会做出何种选择,不是他能左右,端看天意如何。
无论如何,首领的命令已经完成,下次出兵应该有他的份了吧?
台城内,桓容来不及多做休息,归来隔日即升朝会。
有郗愔坐镇,又有贾秉和钟琳在朝,压根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可堂堂杨一国之君,一走就是两年,哪怕是巡狩疆域,还顺便扩大了地盘,总归不是个事。尤其桓容登基不久,此番归来,必要肩负起天子之责,好好表现,给群臣一颗定心丸。
事实上,目睹御驾归来的盛况,群臣都知天子乃民心所向,不是突然脑-抽-犯下大错,帝位稳如磐石。
故而,桓容愿意给群臣面子,肩负起英主形象,众人也不会不识趣,妄图扫天子的面子,引得桓容不快。
双方都有默契,御驾归来后的第一次朝会,在“和-谐,安稳,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朕巡狩时日,诸位辛苦。”
“陛下巡狩天下,开疆拓土,臣等仅是行分内之事,不敢当此夸赞!”
你好我好大家好,当真是好!
桓容很满意,文武百官也很称心。
更重要的是,这次随驾的郎君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委以重任,在边州出仕。只要做出一番成绩,日后还朝,必能更上一层楼,家族也会得益。
有这样的好处,众人岂会不给天子好脸。
感到郁闷的,大概只有大中正。
无他,历代选任官员都要经中正品评。天子此番所为,固然是权宜之举,也是实质上挑战了九品中正制。
换成以往,必会引起朝廷“警觉”。
可掰着指头算算,凡随驾的郎君都是出身士族,满朝官员都能算做既得利益者。既然得了好处,对天子不合规矩的举动,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怎么样?
说不合规矩,把人全部叫回来?
绝对是脑袋被门夹过,吃饱了撑的!
于是乎,桓容挑战规则的举动没引起任何波澜,大中正的郁闷只能憋在心里。两晋以来,第一批未经大中正品评的官员任职地方,为日后改变埋下伏笔。
此事在朝中压下,不代表背后不会议论。
台城内,南康公主特地询问桓容,这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他早有打算。
“阿母放心,儿不是莽撞之人。”
桓容这么说,是在告诉亲娘,这次仅是特例,加上确有所需,他才会绕开规矩。如果条件不成熟,他不会莽撞挑战九品中正制。
毕竟这是魏晋以来的规矩,没有足够的条件,不能轻易撼动。
一旦轻动,很可能损伤朝堂根基。
“边州缺人,不说十万火急也相差不多。随驾的郎君都有才干,且有谢侍中和王侍中点头,事急从权,大中正固然不满,满朝文武不提异议,终究掀不起多大波澜。”
南康公主舒了口气,道:“类似的事,今后最好少做。阿子登基不久,乌衣巷和青溪里的几家现在扶持,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
“阿母放心,儿晓得轻重。”桓容笑道,“对了,昨日阿母说,阿峰该行元服,是不是太早点?”
“不早了。”南康公主摇摇头,道,“袁真卒后,陈郡袁氏嫡支仅剩下他一人。按照规矩,十二岁行元服不算早。”
比起十岁元服的司马曜,十二岁的确不算早。
“既如此,就照阿母的意思。”桓容沉吟片刻,道,“阿峰可晓得此事?”
“晓得的。”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后者轻轻颔首,命婢仆取来一只木盒,里面全是袁峰做的文章。
“古有甘罗少相,依妾来看,阿峰才智超群,实不亚于先人。”
李夫人一边说,一边将木盒送到桓容跟前。
岁月似在她身上停住,花容月貌一如往昔,一颦一笑皆是柔情。再是铁石心肠,面对如许佳人,亦会怦然心动,不觉失神。
桓容打开木盒,取出一片文章细读。
幽州和扬州的造纸技术不断发展,除朝堂公文,民间书写陆续采用纸张。地方治所办事,也开始使用纸张。
书院中领先众人,早在半年前,学生习字作文俱用新纸。
袁峰醉心法家,对兵家和儒家亦有涉猎,对老庄能够熟记,却是不甚感兴趣。
读过所有文章,桓容终于明白,所谓学霸,真心不能用常人的眼光衡量。
难怪亲娘要安排元服,这样的智商和情商,当真是不服不行。
“另有一件事,”南康公主笑容微顿,沉声道,“在你巡狩之时,桓熙重病。月前姑孰来信,言其熬不过两月。”
“阿母的意思?”桓容问道。
“桓济已去,按县公礼下葬。桓熙终为郡公世子,如果有那一日,当行郡公礼。”
论理,桓容登基建制,桓熙桓济等都该封王。偏偏桓容不下旨,朝中也无人提。桓济至死仍是县公,桓熙再是不甘,到头也只能是个郡公。
“朝中如有人言,就说是我的意思。”南康公主冷声道。
桓济没有儿子,桓熙却有!
桓容无意大婚,继承人势必要在兄弟子侄中选。如果封桓熙为王,日后定会生出不少麻烦。与其留下隐患,南康公主宁愿自己担负这个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