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片灰白色的雨幕,犹如瀑布飞泻。
池塘溪流暴涨,秦淮上不见一条商船。
纵然是常在浪间行走的船工,此刻也收起船帆,不敢在这样的大雨中冒险。
岸边码头上不见半个人影,光秃秃的竹竿左右摇摆,挂在竿上的旗帜早不见踪影。
坊市中,人群挤在商铺和屋檐下避雨。
杂货铺的生意尤其好,蓑衣雨伞早一扫而空,掌柜和伙计忙得满头大汗,现开库房取来存货,挤在店里的人群依旧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临街的一家茶铺中,袁峰临窗而坐,十二岁的少年,正处在抽条的时候,又是一身长袍,个头虽高,难免显得有些清瘦。
俊秀的面孔脱去稚气,在一众士族子弟中,同样算得上佼佼者。
按照谢安的话,袁峰的长相气质像足了袁真。见到他,就难免回忆起袁真少时。
谢安、王羲之和袁真是挚交好友,上巳节曲水流觞,重阳日登高踏青,牛车未出城门,早被小娘子们团团围住,歌声清脆悦耳,抛来的鲜花绢帕挂满车栏。
盛况空前,可与早年的卫叔宝潘岳比肩。
某此,谢安难得说漏嘴,言及当年旧事,引得王彪之哈哈大笑。
看着这两位帅大叔,桓容不免心生好奇,开口问了几句。
谢安咳嗽两声,顾左右而言他,王彪之笑得更欢,兴致起来,抚须笑道:“官家想知安石旧事?无妨,仆闻宫内藏有美酒,两坛,如何?”
桓容:“……”
和皇帝讨价还价,除了魏晋之时,当真是难得一见了吧?
最后,桓容用两坛美酒换来数个八卦,王彪之喝得高兴,直接买一松散,桓容听得张口结舌,复述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两人都是晓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己。
袁峰和桓玄桓伟都听了一耳朵,后两者不觉如何,大概是年少还不晓事,前者则开始认真考虑,今后出门是否要乔装改扮,认真“防备”一下好友?
八卦终归是八卦,谢安大度不以为意,桓容不能不放在心上,派人送去数坛美酒,权当是“赔罪”。
谢安收到赔礼,邀王彪之过府共饮,并笑言;“官家慷慨,些许旧事能得如此美酒,是为畅慰!”
背后之意,叔虎记性好,无妨多八卦机会,说不定陛下会多送几坛美酒,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他的旧事八卦万,还有王羲之等人,不愁没有谈资。
堂堂书圣泉下有知,未知会作何感想。
借此事,桓容彻底体会一把魏晋名士的潇洒不羁,惊讶之余又不免感慨,独特的时代背景,方能催生如此风流人物。
再过百年,眼前种种都将化为云烟,便是自己,怕也会沉入历史长河。
偶尔有船只经过,船桨挡开幽幽水波,模糊的歌声传来,未知是秦风还是魏风。亦或仅是清幽的调子,随着河水一**荡漾开,伴着历史一同沉淀,融入寂静的长卷。
大雨持续不停,袁峰伫立在栏杆便许久,终于转过身,看向乔装出宫的桓容,低声道:“阿兄,多场大雨,怕是会有水患。”
桓容点点头,见桓玄和桓伟一人抓着一个胡饼,吃搭配热汤吃得正欢,不自觉放缓表情,伸手揩去桓玄嘴边的一点饼渣。
“朝中已派遣官员,各州早接消息。府库多数充足并有赈济银,天灾将至,人力不能阻挡,只能尽力救助百姓,将损失减到最小。”
即便是在后世,天灾也非人力能够阻挡。
桓容能做的是,就是集合朝中和地方力量,尽全力做好安排。三吴之地最险,那里是吴姓的大-本-营,不用桓容多说,吴姓士族已慷慨解囊。
今时不同往日,桓容的施政纲领同晋室截然不同。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能看清事实,旁人又何尝不能。
对士族来说,拿出的金银粮谷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有其为标杆,朝廷政令自能顺利下达。在各地为官的郎君们不会扫自家面子,必定会全力而为。
桓容登基来的第一场天灾,考验的不只是天子,更是辅佐国运的士族高门。
“阿兄,下月书院放假,先生要带西院学子往扬州,我想随行。”袁峰开口道。
“可。”桓容早料到袁峰会有此意,笑道,“多带些人,沿途听先生吩咐,莫要随意行动。记得,所见所闻俱要记录,有何想法亦可记下。”
“诺!”
桓容正要再说,突然感到衣袖被拉了拉。
“阿兄,我也想去。”桓伟吃完胡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桓容。
桓玄思考略慢,桓伟出声许久,才接着道:“阿兄,我也想去。”
桓容笑着摇头,道:“不可,阿峰是去学习,你们还小,等元服之后才可离京。”
“诺。”
桓伟和桓玄低下头,都有些失望。
元服后才能离京,和四兄出海更没有指望。
兄弟俩互看一眼,就此下定决心,等到元服之后,一定离开京城,走遍华夏山川,和兄长一样扬帆出海!
两个小家伙意志坚定,也照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
等到桓容回过神来,想在兄弟和侄子终照出个继承人,猛然间发现,一个个都在往外跑,不是陆地就是海上,一年到头不着家。
别说是他,王谢士族都遇上同样的问题。
情况越演越烈,到最后,士族家主齐聚太极殿,静-坐以示-威,沉默以抗-议,目光利如寒霜,足可杀人。
就差说一句:皇族子弟带头,引得各姓郎君不回家,竟然管都不管,原来你是这样的官家!
桓容无语望天,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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