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怎么?”桓容挑眉。
“陛下,这玉不是出自台城,绣纹也非建康工巧奴的手艺。您是……”阿黍手捧玉带,看着桓容,欲言又止。
桓容微微皱眉,拿起玉带细看,确定阿黍所言非需,手中压根不是自己那条,一念闪过脑海,脑袋登时嗡地一声。
心急果然容易出错!
他和秦璟都是衮服冕官,长袍不会弄错,玉带却是过于相似,匆忙之间,难免疏忽大意。当真该庆幸天色昏暗暗,文武都没留心。如若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天子离席一回,腰带竟然换了?
情谊再深厚也不能如此!
可被阿黍发现,这事也没法解释。
抓着玉带,桓容的表情变了又变,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阿黍看出他的为难,和宦者对视一眼,后者行礼退到室外,顺便将房门带上。阿黍开口道:“陛下,此物可为秦国天子所有?”
事到如今,桓容还能说什么?唯有点头。
换成其他人,想想办法,还能勉强蒙混过关。阿黍陪伴自己多年,对自己十分了解,事情压根没法隐瞒。
“果然。”阿黍叹息一声。
“什么?”桓容眨眨眼,脸上闪过不解。
“陛下今后还需小心。”阿黍轻声道,“虽然太后已知,然事情终不好大白于世人。”
若是寻常贵胄也就罢了,偏偏是秦国皇帝。要是透出半点风声,事情都会不好收拾。
“阿黍,你知道?”桓容咽了口口水,试探问道。
“奴知。”阿黍十分坦诚,没有半点隐瞒之意。
“什么时候?”
“从……”
“不必说!”桓容突然抬起手,止住阿黍的话。事到如今追问并无意义,反而会让自己闹心。
“还有谁晓得?”
“除了奴,再无他人。”阿黍认真道,“太后殿下早有安排。有奴和平蚝在,陛下大可放心。”
平蚝是南康公主送到桓容身边的宦者,负责保卫桓容的安全,向来忠心不二。
听完阿黍的解释,桓容点点头,顿觉松了口气。至于南康公主作何安排,他无意去问。
亲娘不会害自己,这就够了。
“下去吧。”
阿黍应诺,行礼提出内室。
衮服冕冠同被捧下,唯有桓容手中的玉带被忽略,自始至终不提半句。
待房门合拢,桓容倒在榻上,突然又翻身坐起,寻到一只木盒,将玉带叠起放好,才重新躺回榻上。
行动之间,习惯性的摸了摸额心,一阵微光闪过,盒中的玉带变成两条。
沉默半晌,桓容失笑摇头。
遇上“重要”的东西,总是会忍不住“备份”,当年的竹简如此,天子金印如此,如今又是这样。
“算了。”
多一条就多一条。
等回到建康,立刻藏进私库,压根不会有人知道。
换回来?
桓容压根想都没想。
之前是一时慌乱,没能立刻想明白。等到平静下来,不难猜出,自己观察力不够强,没发现系错腰带,秦璟如何会疏忽?
最可能的解释:故意。
故意拿错玉带,故意让桓容没机会发现,故意……
桓容垂下眼帘,手指滑过木盒的纹理,一丝笑意闪过眼底。不能否认,他喜欢这个意外。比起鸾凤钗,他更乐于收到此类“心意”。
一夜无话。
翌日,建康文武打起精神,再往城外高台,同长安诸人商定国事。
桓容打着哈欠,尽量严肃表情,坐在上首充当吉祥物。
秦璟坐在他的身边,视线有意无意滑过桓容的腰间,更让后者确定,昨夜的某个“意外”,果然不是意外。
接下来几日,两国文武陆续敲定多项协议,以竹简记录下来,呈送天子过目。
桓容和秦璟再没独处的机会,心思全部集中到商谈的内容中,抛开个人情谊,在利益上互相争取,寸步不让。
“粮价可低半成,秦兵抓到的战俘,我要三成。”
和谢安等人商议之后,桓容提出此议。
北边的战况不断传回,高车和乌孙集结大军,攻势始终未减。有斥候发现,来敌中有氐人和慕容鲜卑的影子,很可能是逃去漠北的残兵。
秦玚和秦玓率军出战,秦玸和秦玦死守边城,未让贼寇大举突破防线,却也无法避免游骑寻到突破口,在边界村庄烧-杀-劫-掠。
交战中,广宁郡的坞堡被袭,守军和边民殊死奋战,终于打退来敌,留下百余具尸体。但己方损失同样惨重,没有援军及时赶到,战况一度陷入危急。
为确保边界不失,秦璟不可能在襄阳久留。
桓容同样不愿见贼寇突破秦国边郡,再度染指中原。
双方有心加快速度,提早结束谈判,选择彼此各让一步。
建康松口,主动让出部分利益,长安礼尚往来,愿意以战俘“交易”。
双方都知人口重要,但为尽快达成一致,不好有更多计较,在彼此都能接受的范围内,各自做出退让,最终取得“双赢”。
事情谈妥,一切尘埃落定,已近十月初。
边界战报不断飞至,秦璟决定不回长安,直接调兵飞驰朔方。
长安文武半数随驾出征,半数返回国都,稳定朝中局势。
第一批粮草已送至襄阳,清点之后,桓容大方送出百余粮车,供秦氏运粮之用。
在秦璟出发当日,桓容备下美酒出城相送。
“祝玄愔旗开得胜,凯旋长安!”
秦璟接过青铜爵,掌心覆上桓容手背,接触不过刹那,热度近乎将人灼伤。
三爵之后,秦璟飞身上马。
衮服冕冠早换做铠甲。
玄色的盔甲,玄色的战马,一杆-银-枪-闪烁。伴着苍凉的号角声,战马人立而起,苍鹰盘旋在半空,嘹亮的鹰鸣响彻苍穹。
“走!”
战马过处,大军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分海一般。
桓容立在高台之上,目送旌旗远去,玄色长袖被风鼓起,刹那之间,仿佛同天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