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浦脚下,问道:“还是这么多人在你眼里抵不过公子的一匹宝马?”
如果有可能。
毛八想说这么多人难道抵不过驸马一人。
当然他知道,这个问题问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今这个世道,贵贱从出生之时既有定数,他们只是万千蝼蚁,任人踩在脚下,而驸马身为若敖氏甚至楚国第一公子,众星拱月,立于云端,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
想到此,他还是忍不住因此红了眼眶。
清浦闻言握紧了手中剑,“铿锵”一声也插进石缝里,大喝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今天为了琰冰,故意为难他们这些贱奴和你们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毛八敛眉看着他摇头。
“我们不是不愿意听从你们的命令,也不是我们眼中没有驸马,甚至我们也想要阻止奴隶动乱,但是你带人一再相逼,抓捕,杀害这些无辜的奴隶,致使他们因为畏惧重罚而逃跑,被杀,逼的他们走头无路……”
“若是当时我们凰羽卫也加入你们震压的队伍中,毛八相信这场动乱今夜更加无法阻止。”
“但是我们知道今日我们与你们凤翎卫大打出手,我们有错……”
话落,所有凰羽卫跪地领罪,“所以无论多重的惩罚,要了我们的性命换这五万奴隶的性命,我等也甘愿受罚!”
眼见凰羽卫全部跪地解剑认罪,等着受罚。
所有奴隶哀声四起,朝着孙侯的方向哭泣,“侯爷,我们是良民!”
“我们只是奸人强掳而来,才做了奴隶!”
“让我们吃糠咽菜都可以,我们只是想要回家,不想客死异国他乡!”
阿柳更是膝行几步,冒死说道,“而这些军爷都是好人……他们只是想为我们出头求情,当时他们劝过我们,不要反抗,可是我们被逼的活不下去,才反抗的!”
“侯爷,请您相信我们!”
“我们真的不敢暗害大帅,暗中勾结间细,也更不是有意逃跑脱罪的!”
“我们只是想回去楚国!”
“回去我们的家!”
“这么多年过去,看看他们是否还健在……”
……
一声一声哭诉让孙侯皱起的眉头渐渐平塌下来,一双虎目看着这上万人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今日两方都各有立场!”
所有将士也不禁唏嘘一声。
微微恻然。
话说到这里,清浦若再不认错,就显得蛮不讲理,于是他握住剑柄,跪地道,“好,一人之过一人当!”
一股激烈的情绪在年轻的侍卫的眉羽间隐现而出,清浦面色凌然道,“若今日因我一人处置逃跑奴隶而伤了太女和公子的情分,清浦甘愿以性命向太女赔罪!”
话落,惊风见清浦双眼红肿地看着自家公子,然后“碰碰”磕了三个响头,一把抽剑就要自我了断谢罪,于是快速地一把拍掉他手中的剑。
“你做什么?”
他能理解清浦的心情,所以不能眼看着他们为了心中的王者而蒙受这些。
惊风带着身后所有凤翎卫全部跪地,出声道,“公子,今天不止清浦有罪,我们也有,请公子重罚我们办事不力,影响了前方战事进度!”
江流见此头疼。
惊风为什么也搅进去。
可是所谓法不责众。
何况,究起根本,清浦和毛八所为各有大局,叶相如闻言眉毛打结,咋舌道,“哎哎……这事情难办了,两边都有道理啊!”
“还是算了吧!”
……
孙无义浓眉深皱。
所有人等着若敖子琰的裁决。
可是若敖子琰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帐中无数望过来的眼睛,目光不定,带着猜疑和揣度,而他的目光在烛光下无一丝波动,无法窥探。
默然垂首,指尖若有若无地轻抚过奄奄一息的爱马,目光轻轻划过毛八扔出的那柄染满鲜血的长剑,长尖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滴滴答答落下……然后目光划过孙侯还有孙无义及铁卫军的众多将领,最后看着二人,剑眉高挑,寒声道,“那你说完了,你也说完了?”
二人不置可否地低下头。
“我与太女,夫妻一体,你凰羽卫的名字当初亦是我取的,正如凤翎卫,意为爱惜每个士兵如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个道理不用本帅今日再说一遍吧?”
毛八率先低头:“凰羽卫绝无此意,只是我们两边信念不同,所以今日拔剑相向是我等冲动了。”
这话相当于变相向给了清浦一个台阶,清浦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若是再闹下去,损害的只有公子的威信,“清浦亦有错!”
若敖子琰闻言点点头,语调平静地道,“而你毛八刚才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今日的行动,理由我不说你们肯定明白,因为我要一举歼灭所有反叛的势力;但是琰冰受伤却在我的预料之外,清浦担心本帅受伤,也是情急之下的过激行动,可以理解。”
清浦嘴唇动了动。
随即只见若敖子琰什么解释都没说,挥了挥手,“清浦,此批奴隶及早发现间细有功,你未赏,却当先将他们抓捕起来,是你不对!他们看顾不力复又逃走,又是他们的不对!”
“功过相抵!”
“好了,放了那些奴隶!”
清浦闻言神色一肃,“是!”
所有奴隶闻声千恩万谢。
孙侯亦赞许地看着若敖子琰。
可是毛八有点呆滞地望着所有奴隶喜极而泣获得释放,一时脑中空白一片,对这个结果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得来太容易。
下一刻。
果然,若敖子琰看着他复又语气渐转严厉。
“纵然今日之事,在你看来,清浦杀戮过重,可是一旦这些人犯上作乱,你有想过前线会死更多的战士吗?”
“那也是活生生的几万性命!”
指着帐外所有将士,若敖子琰大声道,“比起在前线拼死的将士,本帅的手段没错,”他一抬手拔出毛八插在他身前的剑,扔了回去,“而你们的剑,只能用来杀敌,扔到本帅面前算什么?”
“是对本驸马示威,还是要挟?”
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威严被挑衅的深深不悦。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
可是言面前这个士兵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着他的底线,上次是擅闯凤凰山大营,这次是枉顾军令。
今天因为后方大营不稳,前方战事提早结束,对于若敖子琰本身就不算做一件高兴的事,所以剑丢回毛八脚下,若敖子琰已挥手,命二人各领着自己的人再度出去领罚,并杖责了今日暴动的奴隶以作警告,不再多议。
毛八亦拔剑而出,回头看着留下来的清浦,背脊笔直地跪在驸马脚下。
眉头微微簇起。
……
帐内,不知道跪了多久,就算双腿失去知觉,清浦也没有吭声。
直到一直支着额头半眯着眼好似睡着的若敖子琰,于烛光下半回首,便看见清浦跪落尘埃,一双眼沾着跳动的烛火,炽热无比,崇敬地看着他。
“公子!”
“今日之事是清浦冒进害了公子。”
一个人。坏到自己都能对自己失去信心,确实是件很夸张的事情。不过至少这一次,可怜的清浦确实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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