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窗外最后的残阳,在茫茫汉水之上升腾而起的河雾中努力挣扎着留下最后一线光芒给人世。
“越椒!”
她的手握住他的,紧紧的。
一遍一遍说着同样的话,“救我们的孩子!”
“救他!”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若敖越椒紧紧抱住她,目光陡然一凛:“我发誓!”
“嗯!”
“我相信你!”
周菁华看着他,露出柔柔一笑,胸口是最贴近他心跳的坚硬胸膛,一声一声有规律地跳动着,原本害怕的女子随着这有坚定有力的心跳声终于安静下来。
可是下一刻她的后颈骤然一痛,瞳孔收缩,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失去意识。
再无声息。
“睡吧,等你醒来一切就会好了!”
眼见女子依在怀中沉沉睡去,越椒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美丽的容颜,深深凝视着,仿佛这一眼要将她刻划进眼中,从来冷硬不苟言笑的男人突然露出一笑,这一笑仿佛融化那长达二十七年的冰川,然后默默从旁边抽出一条虎皮毛毯裹住她,带给她温暖。
本该粗暴无比的男人,此时每一个动作都温柔无比,缓缓展开斑斓的虎皮,一点点捂住她的耳朵,眼睛,留出可以呼吸的气孔,而他仿佛一座堡垒,一座高墙,屹立在马车前隔绝周遭的一切马蹄和喊杀声。
小江看着这一幕,痴痴问道,“姑爷……”
“照顾好夫人!”
若敖越椒回头平静地盯着一侧震惊的小江,“能办到吗?”
“是,小江拼死也会护着夫人的!”
小江缓缓点头,倚在窗前目送强大的男人提起他手中染血的长刀一步步踩着士卒的脊背走下马车,将这人世最后一线残阳全部踏成粉碎。
……
“瘟疫?”
“恶疾?”
“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也会死吗?”
战败,瘟疫,各种噩耗接踵而至,无数将士怔怔看着越椒,就连闾一也带伤立在马车外看着越椒面色铁青地跳下马车,望向后方穷追不舍的大军,与他们又拉近一分距离,还有周造心生恐惧的追随者们,艰难开口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越椒目光淡淡的回头瞥向同样失落的闾一,道:“闾一,到这一步,跟着我,你可后悔?”
闾一看着越椒,想了想,失落之色尽消,摇头道:“就算至死,闾一也不会后悔!”
“好!”
“我若敖氏人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
若敖越椒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一声:“就算时光可以倒流,我越椒这一生还是要去杀子般,杀所有人,搅的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这样才不枉在这乱世活一场!”
“大人!”
闾一并肩颔首。
“杀!”
凌厉的声音高昂响起,将所有嘈杂的求饶声甚至都压了下去,所有叛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虎背熊腰,如狼似虎的高大男人,只见他昂着头,就像一头孤军奋战的头狼,举起他手中的刀,任星光代理如血残阳披星戴月,走头无路,整个人依然顽强地挺立着,犹如肆掠在人间的狼王,掠夺着所有人的性命。
对死士下达了一定要安全带着周菁华她们离开的死命,就带着闾一还有仅剩下的一众士卒奋不顾身地转向身后的追兵。
“我从出生之日起就被人说成会为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我那位睿智英明领导我若敖氏走向权力巅峰的令尹祖父曾一度在我一出生就要将我活活淹死在池塘中……”
若敖越椒骑在马上看着身后最后跟随的二三万人,说着那些不堪的过往,策马放声大笑。
这一刻,他仿佛忆起出生之时,被父亲抱在怀里,再到被人死死捂在池塘之中,幽暗的重帷之间,行将就木的老人,奋然指着被抱来的孩子,露出惊恐之色:“狼子!狼子!”
“我若敖氏将无宁日,此子有朝一日若当上令尹,就是我若敖氏灭族之时,先祖英魂将无人祭祀!”
“淹死他!”
“快给我淹死他!”
这一生,从此他都活在他人防备,敬畏,恐惧的目光之中……
他发誓要彻底颠覆这个预言。
一生为此。
甚至不顾父亲失望的目光,这一个月来,他连杀令尹子般,楚王,将压抑在心头的恨,通通发泄出来,搅的若敖氏甚至整个大楚四分五裂,占领郢都,位尊令尹,成为整个大楚第一人,一时风光强横无二。
他以为他就要成功了。
可是也是这一个月,他苦心经营十年的军队却接连遭遇战败,直至凤凰山一战,军心溃败,陷入此般绝境。
大笑间,眼泪随风而逝。
“哈哈……狼子野心!”
“果然一语成谶!”
“既然如此,那若敖子琰呢?”
“我若敖氏至此,怎么能少了他!”
目光陡然一沉,若敖越椒看向闾一,闾一肃然回禀道:“大公子,探子回报二公子昨夜已经连夜渡河,按行程,快马加鞭应该就在距此地不到百里的荆门附近。”
“好!”
“那我们就全军向荆门进发!”
历史的滚滚车辙下,越椒站在战狼旗下,纵然明知必死的结局,也要搅的天翻地覆才不枉此生。
……
“殿下,叛军正在向北逃窜,现在入夜,道路艰险,多迷瘴,我们要不要继续追击?”前锋从前打马而来问道。
众将士如雷吼叫着,“殿下,若不追击恐让越椒从此逃出大楚!”
芈凰驻马立在一处山岗,眉头深锁,眺望着茫茫夜色,远方有夜宿的飞鸟惊散,月光倾洒山林河畔之间,挥手命道,“追!”
大军风驰电掣而过,铁蹄敲打在汉水之畔上,像是隆隆的战鼓催赶着前方的逃军加快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