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的光自李老那双堆满鱼尾纹的细眼中,如电射出,他笑地别有深意地幽幽道:“乱中才有我们这些人的机会!”
“不乱,我们还图什么?”
“不过又劳心劳力白干了几年……”李老轻笑道。
这一话出,众人都露出一脸思量的表情,可是他们各自在思量的是什么,就不得为知了,等到了南城大街上,车队一顺地将各位大人放在各家门上,可是有惊见自己府中遭了叛军洗劫又不惊大骂若敖越椒,心里也对若敖氏暗生怨气,可还是按捺着脾气彼此笑着告辞,回府,闭门两日不出。
……
成大心,陈晃等成氏子弟也顺着这回府的车队,颠簸了这些时日终于辗转回到了家中,可是此时府上空空荡荡的,安静无人,所有来不及带走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赵夫人她们也没有回来。
因为这场大战,各府里情况差不多,百废待兴,成氏和潘氏最糟,一切怕都要重新收拾一遍,门前临时有一批分配的奴仆和侍从,而且个个眼生,叫不上名字,说话都不大方便。
他与陈晃一路撑着油布伞行走在夜雨中,向府里深处走去,待回了房,屋中无人了,陈晃拉着他议起今日之事,“大哥,我看我们还是晚点接母亲,大嫂她们回来吧!不说这城外还闹着瘟疫,就说这十几万大军驻扎在城外,我总感觉都城不太安宁。”
“嗯,就让母亲她们在外面再多待些日子,就当出去散散心……”成大心颔首,原先以为大战结束就可以把她们平安接回,可是他有一种直觉这都城里怕是还会再乱上一阵子。
只是会乱成什么样,乱多久。
他心里没有个底。
也从未经历过。
“那今日之事,明日我可要修书一封派个人告知二哥?”陈晃又问。
“先等等……二弟的身体,我很担心……”成大心想了想道,“让他先静心养病,我们自己先看看情况,想想办法。”
陈晃应下,正要离开,又被成大心叫住说道,“对了,这次苏从他们护送小公子去北方,一路辛苦了,你也给他们安排个住处先歇下。“
“是!”
当苏从他们被安排在偏院住下,屋子里,苏从以家臣之礼谢过陈晃的安排,“苏从多谢大公子,四姑爷的惦记。”
陈晃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你我都是寒门出身,从前又都是在二哥身边一起当差,就不用那些虚礼了。”
“如若这样,苏从有一话实在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眼见这偏院无人,苏从一脸迟疑道。
陈晃让他直言不讳,“这都回到成氏,还有什么话是在家中不能讲的,你我知交一场,有什么不好讲的。”
苏从紧紧抿着唇,好一会,看着他才说道,“如今殿下将令尹之位又还给了若敖氏,苏从在想,我成氏接下来当如何自处?不知两位大人可曾想过。”
“这个……”
陈晃一怔神。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太多,他那还有心思想这些朝庭上的争斗,更没有想过这些接下来的事情。
苏从声音微扬,神色愤慨地拱手道,“恕苏从替右徒大人,替我成氏,抱一声不平!右徒大人身染恶疫,都是因此一战,而这一战,我成氏付出最多,东郊被毁,我成氏部曲死伤近万,大人还生死不知,为平定越椒之乱付出一切,殿下总要给我们成氏和右徒大人一个说法吧?……”
“否则他人眼中,我们成氏成了什么?”
“是不是没了成老,右徒大人,我们成氏就可以任若敖氏任意欺负,息事宁人将右徒大人的令尹之位拱手相让?诚如鬻拳所言,他若敖氏里出了乱国篡权之辈,难道就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吗?”
“那国法何存?”
屋外夜雨如帘卷西风,陈晃一阵窘迫犹如被鬻拳相逼的芈凰,立在屋中局促不安。
他居然还不如苏从一个外人替成氏,替二哥打算的多,但是一想到如今难得的安宁,陈晃才找到了自己的口舌,拉着他二人就着圆桌坐下说话,“苏从,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替二哥不值,可是这个时候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可是苏从在此想问一句,一国安宁重要,我成氏利益就不重要了吗?“苏从看着他不认同道,“如若下次若敖氏还要我们继续让步,我们成氏是否又要依命让步?”
“凡事有一就会有二。”
“人欲,无穷!”
苏从的坚持和逼人的态度都让陈晃对令尹之位的退让决定产生动摇,但是此事系关成氏未来,他身为外氏姑爷自然还无法做主,承诺苏从明日必会询问成大心的意思,二人才道别各自回屋休息。
当第二日天明放晴,成大心醒来听说了此事,便将苏从又叫来问话已是后话。
“你为何这般想?”
“苏从曾听闻这朝堂上的重臣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之辈。”
“若我成氏今日因此事而示弱,他日,右徒大人就算病愈回朝也必会被人看轻,所以苏从认为就算我们为了顾全大局让出令尹之位,至少殿下应该对我们有所补偿,并让若敖氏把右尹和司马之位都为我们腾让出来,否则若敖氏依旧做大,不仅显得我成氏无能,更为难的还是殿下。而唯有我成氏势力壮大,也能让若敖氏知道殿下背后也是有人支持的,才有所忌惮。”
“所以我们成氏不能就此善罢甘休,至少要表达我们的不满,向整个朝堂释放出一种强硬的态度。”
陈晃怕成大心责怪苏从心直口快,“大哥,苏从以前一直跟着二哥,所以这脾气没有在这官场中历练过,有点直。”
“无妨,我成氏正是用人之迹,苏从所言皆为我等及殿下考虑,我又怎会怪他。“成大心不仅没有多加责怪的意思,反而对成嘉这个主簿另眼相看,并询问他此事可想过应对之法。
当听完苏从的意思,成大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凤凰山,良久一拍窗台,回身道,“好,苏从,你这两日就以我的名意为二弟及我成氏各子弟拟一个请功的折子,顺便把你的名字也写上。“
“是,左尹大人。”
苏从连忙曲膝应下此事,成大心此言无异于承诺会为他举荐仕途,他算是半只脚终于摸到了渚宫金殿的门槛。
只是这些都是后面之事,这一夜还很漫长,夜雨浓稠如墨,敲打着华屋宫室如夜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