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见刘备斜躺在一张躺椅上,孙翊坐在刘备身侧,脸上尚有泪痕,两人正低声说话,见孙权进来,孙翊向他点头打招呼,刘备却眼皮也不抬,兀自在摇椅上晃荡着。
“不知礼数的家伙。”孙权心中发狠,见到孙翊脸上的泪痕,两眼更是冒出火来。
“玄德公远来无恙”,孙权大声招呼着,游目四顾,复问道:“公瑾何在?”
廊柱后的阴影内突然窜出一个粗壮的大汉,手持一个巨大的短柄战斧,大吼道:“兀那莽汉,玄德公也是你叫的吗?堂下喧哗,好无礼,再敢如此,当心我揍你。”
这员将领话音刚落,阴影中再次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净、四肢匀称的青年,上前拽了拽壮汉的袖子,劝解道:“典将军……”其后的话语细不可闻。
孙权让那莽汉劈头盖脸一番呵斥,顿是面红耳赤。刘备在躺椅上扔来懒懒的一瞥,让孙权如冰水浇头,寒彻入骨。看着孙翊的身影,孙权突然想到,就是眼前坐在躺椅上的人囚禁了英武无敌的大哥将近半年,一念至此,孙权手脚冰凉,暗暗后悔自己悍然来访。
“我与汝父孙讨虏曾并肩作战,情意非凡,你大哥称我一声玄德叔,你便如此称我,也不为过。”刘备带着教导的口吻冷冷的说。
孙权为了表示自己的独立,特地用平等的口气称呼刘备,没想到这一称呼坏了事,自己的大哥尚称呼他为叔父,自己称他为兄,岂不比自己的大哥还高了一辈?刘备的叱责让他哑口无言,以目示意群臣,上前圆场。
诸葛瑾迈前一步,转圜道:“幼主冒昧,此臣下之责也,瑾愿替罪。”
刘备在躺椅上轻轻摇着,漫不经心的答:“汝是个老实人,我岂能悍加责罚?先生何名?”
诸葛瑾躬身深施一礼,答:“琅邪郡诸葛族长房诸葛瑾是也。”
青州不尚跪礼,诸葛瑾向刘备再恭敬也不会违反江东礼制,故此,他这一礼施得格外毕恭毕敬。
没想到刘备反映强烈,方才孙权问话,他漫不为礼,此刻,诸葛瑾一报名,他豁然跳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向诸葛瑾拱手还礼:“琅邪诸葛,我闻名久已。以前让陈群到琅邪访贤,可惜,诸葛长房、二房已迁移,唯余三房而已。今日得见先生,幸甚,幸甚!”
施完礼,刘备几步蹿到诸葛瑾身边,拉着他的手,一迭声的问:“先生可愿回琅邪看看?先生可知二房迁于何处?不如先生留下来,我俩今晚好好畅谈一番?”
刘备明显露出招纳之意,让诸葛瑾无法把话说下去,神色颇为尴尬。而刘备也确实有这打算,琅邪当地人谈起诸葛三雄,曾以龙、虎、狗称呼这三人。搬迁到南阳的诸葛二系(二房)子孙诸葛亮小时就聪慧异常,被称为一龙,罗贯中卧龙之说起源于此;诸葛瑾被称为一虎;留在琅邪的诸葛诞被称为一狗,狗在这里没有贬义,只是说明了诸葛诞看家护院,看守祖屋的使命。
顾雍抢步上前,解围道:“玄德公远来无恙,公亲统大军突然驾临鄙地,不知所为何来?”
刘备不答,挥手招呼侍卫摆上椅子,椅子数目不够,便以几案充当板凳,等众人落定,刘备撤走了躺椅,摆上了元老椅,于上手落座,孙翊坐于刘备身后,孙权坐于刘备右手,众臣在孙权身后落座,等堂中安静下来,刘备石破天惊的说:“诸位可知,曹孟德已厉兵秣马。”
孙氏诸臣一下炸了群,纷纷交头接耳,低声商议,孙权不悦的回答:“焉知曹公不是意图东向?”
刘备满脸含笑,顺口回答:“我就怕他不来。”
青州三郡动员,让曹孟德吃了个大亏,现在,天下已没有谁敢于惹青州这个大兵库,深入青州,想都不敢想,孙权的说法纯粹是赌气。
顾雍较为冷静,作为江东首臣的他,迈步出列,向刘备拱手:“玄德公认为其意向南乎?向西乎?”
兖州司隶一带,东方是青、冀州,北方是并州、河东,徐庶引兵救驾时,率军一路狂飚,横扫了河东白波残匪,随后曹操接手,严厉整治豪强,司隶地界已经平定,曹操又是刘备的盟友,他不向东、不向北,剩下的攻击方向只剩南方荆州、豫州和西方汉中、凉州,相比较而言,凉州兵的战斗力极为可怕,曹操不稳固后方,决不会轻易向西用兵,而这正是江东群臣担忧的。
刘备避而不谈曹操的问题,口气一转轻松的说:“我顺便通知大家一声,依据我与令兄的盟约,马鞍山是送给我做庄园的。多年来,一直未见令兄送来当地府衙的印绶……”
顾雍插嘴道:“马鞍山山梁形似马鞍,故名之,当地没有几户人家,何来府治印绶?”
刘备不管不顾,续完了自己的话:“……我此次动身南下,已经自己取得了马鞍山”,刘备眼珠一转,补充说:“此外,我军还占领了秣陵城,作为多年未取马鞍山的利息。”
孙权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刘备断然打断了孙权后续的话:“我现在不是再跟你们商量,是通知你们结果。”
泥人也有火性,顾雍亢声答:“汝欺我江东无人吗?”
刘备轻蔑的一笑,答:“人活一世,当以信义为先,我于危难之中杀出重围,知文台(孙坚)没有粮草,特地攻打险关,为文台解开粮草困境,又义助文台兵马,让他独享勤王美名,攻下洛阳。文台身死,伯符背离了盟约,我毫不计较,再度支援他兵马,让他打下江东基业,没有青州的物资、兵源支持,众位如何能站在这里说话?孙氏屡次背盟,未见江东有人以信义相责,人无信义譬如兽,如此说来,江东确实无人,有的只是群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