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通,又拉着裴元华的手嘘长问短,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要以为这是亲祖孙了。
又是寒暄又是让她们吃果子点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家常,直到太监来通报了两次,说赵婕妤和其余嫔妾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不理。直到第三次说,太后才微微地垂了眼,道:“让她们进来吧!”
因为不是正经请安的时候,因此所来的嫔妾中,便以赵婕妤分位最高,也最受宠,因此便以她为首按品级进来,向太后请安。赵婕妤怀有身孕,不必行礼,其余的人却是恭恭敬敬地下跪请安,得到太后准许后才起身,抬头看到裴元歌和裴元华坐在前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赵婕妤被太后晾了许久,本就有些不忿,再看到裴氏姐妹坐在太后身边,更觉恼怒。
虽然她怀有身孕,不必行礼,但也要福身弯腰,不然就是对太后的大不敬。现在这对刚被自己刁难过的姐妹正坐在前方,岂不是她在向裴氏姐妹行礼一般?太后好生霸道不讲理,这人还没塞进来呢,倒是先让她们这些嫔妾吃吃裴氏姐妹的下马威,却偏偏又挑不出礼来,只能郁郁地坐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着些闲话。
太后应付了几句,便道:“婕妤现在有了受孕,正该好好养胎,为皇上生个皇子才是,就别再到处走动了,免得动了胎气。”
如果不是听说太后想往皇上身边塞人,而且皇上对那位裴四小姐也十分中意,今儿又是裴元歌入宫的时候,赵婕妤才不愿意来呢!但这话自不能说,只得含笑道:“多谢太后垂爱,只是妾想着,太后福寿安康,所以想多来萱晖宫走走,沾沾太后您的福气。这是妾的一点私心,太后不要见怪才好。”
太后只是笑笑,眼眸中精芒一闪,道:“还是多保重你的身孕才是要紧。”说着,忽然转过头,对裴元歌和裴元华道,“对了,哀家看你们两个孩子都是知礼懂礼的,不是那些张狂的人,心中很是喜欢。正巧南边南边进贡来几匹冰锦,我一个老婆子,哪能穿这些鲜亮的衣料,就都赏给你们这些年轻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先凑活着穿吧!放心,这是哀家赏你们的,不算僭越,没人敢挑你们的礼。还有御制监送来些时新的宫花簪饰,待会儿哀家带你们去挑些好的。年轻孩子就该打转得漂漂亮亮的。”
赵婕妤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冰锦是十分贵重罕见的衣料,就算皇宫也不多见,她虽然得宠,被赏了一匹,但却不舍得裁制衣裳,因此还没上身。现在她穿的不过是贡品的锦缎,比起冰锦来远远不如。偏偏太后却一赏就是好几匹,还说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凑活着穿,分明是针对她先前对裴氏姐妹的那番话来说的。
可恶,这还没有进宫就如此猖狂,若是进了宫,还不尾巴都翘上天了?
看到赵婕妤嫉妒艳羡而又微带怨毒的眼神,裴元华心中倒是一阵畅快。方才这赵婕妤不是很得意很嚣张吗?奚落刁难,还想带自己回她的宫殿算计,这会儿在太后跟前,不还是得陪着笑脸?之前还挑剔她的衣裳首饰,现在被太后这番话打脸打得啪啪直响,真是解气。
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裴元华福身道:“多谢太后赏赐。”
裴元歌跟着起身道谢,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原本以为这赵婕妤是太后主使的,现在看起来,太后分明是跟这个赵婕妤不对盘,所以才在中间挑事,既试探了她的能力,又给赵婕妤添堵。以赵婕妤的性子,颇有些狭窄骄横,太后这番话固然为她作脸,但同时,却也狠狠地得罪了赵婕妤。
赵婕妤未必敢找太后的麻烦,但必定会恨上她和裴元华。
只是几句话,几匹冰锦,几朵宫花簪饰,太后便为她她竖了这么一个敌人,若是不入宫还好,若是真入宫为妃,别的不说,赵婕妤就先不容她。她是宠妃,又怀有身孕,想要针对刁难她轻而易举,到时候就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想被赵婕妤整死,就只有争宠拼命往上爬。裴府根基尚浅,在宫中更是全无分量,到时候,除了抓住皇上的宠爱外,或许她真的只能依靠太后。
这算盘打得真是如意!
难道说这赵婕妤是柳贵妃那边的人,所以跟太后不对盘?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试着通过宇泓墨和柳贵妃跟这个赵婕妤沟通下,至少让她不要再这个没头没脑地针对她!不然,她们鹬蚌相争,最后只会便宜了太后这个渔翁……。
又闲聊了几句,太后句句带刺,赵婕妤实在有些受不了,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被宫女搀扶着回宫殿去了。
她一走,其他的几位妃嫔也就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从她们进来时,太后就神色淡淡,直到她们走了,才彻底松了口气,露出了慈祥和蔼的笑容,道:“元歌元华,哀家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只是这赵婕妤最近很得皇上的心意,又怀了身孕,哀家也不好发作,只能敲打几句,委屈了你们。待会儿好好去挑些簪饰宫花,不要客气,就当是哀家补偿你们的!”
这话说得十分掏心窝子,让人不自居地心生好感。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太后深具戒心,裴元歌对入宫后的每件事都带着别样的猜测,看到太后这般作态,只怕也以为这是个慈祥和蔼,对她们亲切疼爱不已的老人,是真的喜欢她们。
至少,裴元华是这样认为的。
挽住太后的手臂,裴元华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意,温厚地道:“太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们已经很恩宠了。赵婕妤对我们有微词,必定是我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小女和妹妹毕竟年轻,见识浅,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若能得到太后您的提点指教,那才是真正受用不尽呢!”
这话里透出的讨好和顺从之意,让太后听得十分入耳。
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这么乖巧聪慧,又有这么一张甜嘴,哪里还有需要哀家提点的地方?赵婕妤的性子本就有些骄横,如今又正是宠眷隆盛,那小性子就越发明显了,最爱争风吃醋,所以才故意找茬刁难你们。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后妃那能如此呢?总该宽厚仁爱,彼此和睦,后宫和和美美的才能让皇上安心前朝……。算了,不说这些了。”
“太后娘娘说得是,寻常人家的妻妾也要和睦才能家宅兴旺,何况是皇宫呢?”裴元华猜度着太后的心意,小心翼翼地道,“依小女看来,赵婕妤这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这话算是出格了,不过太后却并没有怒色,只道:“你这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女胆子最小了,从来不敢乱说话。只是见太后对小女和妹妹如此厚爱,又和蔼可亲,一时间把太后当成了亲人,这才不小心说漏了嘴!”裴元华故作惊慌道,随即又笑着把头靠在太后手臂上,道,“不过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小女以后一定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含笑点头,转眼看着裴元歌只是静静笑着,并不插话,心中暗自思忖。
就这样,三人谈笑了一会儿,太后推说身上倦了,让人带着裴元歌和裴元华在皇宫游玩。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便全然消失,斜卧在榻上沉思不语,好一会儿才声音沉沉地道:“张嬷嬷,你怎么看?”
张嬷嬷早上前帮太后揉肩捶腿,边道:“依奴婢看来,裴大小姐虽然名声远扬,但无论是定性还是聪慧,都远不如四小姐,之前跟赵婕妤冲突,被赵婕妤几句话就弄晕了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好处是,裴大小姐有这个心思,奴婢觉得,太后不如试着栽培裴大小姐,毕竟她的悟性也不算差!”
“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是她自己只怕也看不上自己那身衣饰,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入了赵婕妤的言语圈套,忘了根本。不过就像你说,她有这个心思是好事,磨练磨练还是能用的!”太后沉吟着道,想起裴元歌,眼眸中微光闪烁,“这个裴元歌哀家没有看错,的确是块好的材料,聪慧不已,只怕如今也看出来是哀家在试探她了。”
张嬷嬷神色微变:“不会吧?那要怎么办?”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难道她还能把哀家怎么样?哀家是太后,她没有婚配,哀家就有权力宣她入宫册封,现在又竖了赵婕妤这么一个敌人给她,到时候她要不想死,就只能往上爬!正因为她是聪明人,所以更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这性子未免太傲了些,毕竟是官家嫡女,从小到大大概也没吃过太狠的苦头,需要磨一磨她的傲气和棱角才好用!”太后蹙眉沉思着道,“就照哀家之前吩咐的去做吧!”
不给裴元歌些苦头尝尝,她就不知道权势的重要性。
以为什么都能靠她的聪明解决?
笑话!
“是!”张嬷嬷到门口,对着心腹宫女吩咐了几句话,挥手命她去了,这才回来,又问道,“奴婢将两位裴小姐安顿在右偏殿,裴四小姐安顿在采晴院,裴大小姐安顿在霜月院,太后以为如何?”院如其名,采晴院采光好,各种装饰也好,霜月院就稍逊一筹了。
“不,反过来安排!”太后沉声道,“另外吩咐下去那些宫女太监,要对裴大小姐更恭敬些。”
张嬷嬷一怔:“太后的意思,是想抬举裴大小姐?”
“裴元歌太傲了些,大概还以为哀家求着她入宫,所以不当一回事。那哀家就让她知道,在这皇宫之中,若没有哀家的庇护,她究竟会是何等情形?再说,嫡庶有别,哀家不信,她就能稳稳看着裴元华这个庶女后来居上,越到她的头上去。一样东西,总要争抢起来才能显得矜贵。既然她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哀家就成全她!”太后声音微微带冷,“反正她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能入宫,哀家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磨。”
至于这段时间,不妨抬举抬举裴元华。
虽然才智聪慧颇有不如,但胜在听话乖巧,也是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性子,总能得皇上一时的心思。
“四妹妹,本来我还害怕,怕有什么应对不当的地方,触怒了太后,没想到太后竟如此宽厚豁达。”裴元华边走边笑意盈盈地道,想到方才太后对她的和颜悦色,心情十分飞扬。尤其,这一路走来,引路的宫女对她比对裴元歌更热情殷勤,显然是因为方才偏殿中,太后对她更亲热。
宫中的人眼神最利,这宫女敢这样,只怕太后的心思的确偏向她了。
毕竟裴元歌方才未免太过冷清了。
裴元歌看着她当着萱晖宫宫女的面称颂太后,但笑不语。这个裴元华,说不定还在为她得了太后的青眼而欢欣鼓舞,为太后替她打了赵婕妤的脸而解气畅快。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太后的设计试探,她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而已!而且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可以肆意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走来,一时没看人,跟裴元歌撞个满怀,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贵人恕罪!”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上爬起来,就那么磕头不止。
领路宫女也不去搀扶裴元歌,反而笑吟吟地道:“你不必担心,这位是裴四小姐,不是宫里的贵人。再说,裴四小姐心底善良,最是宽厚不过的性子,定然不会怪罪于你,还不快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你这匆匆的歌模样,定是有急事,小心误了事,那才是谁都救不了你呢!”
她能引裴元歌和裴元华出来逛,当然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临离开时,太后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明白,这一路上该逢迎谁,冷落谁。这个裴四小姐实在太不知好歹,居然敢不攀着太后,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没事,你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裴元歌神色淡淡地道。
听了她的话,小太监这才敢起身,飞也似地跑远了。
见那宫女和裴元华始终没有扶她的打算,裴元歌也不指望了,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青石板的地面,虽然撞得有些疼,好在也干净,因此衣服没有污损,倒没有什么狼狈模样。淡淡地看了眼裴元歌和引路宫女,道:“没事,继续走吧!”
见引路宫女和裴元华都不理会自己,裴元歌索性退了两步,借着转弯时两人身影消失的机会,展开了手中的纸团。方才那小太监撞倒她时,竟是飞快地塞了纸团在她手里。纸团不大,褶皱的纸上,墨迹酣畅地写着一行小字:“别去芙蓉亭,切记!”
曾经在温府寿宴见过宇泓墨的题诗,裴元歌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宇泓墨的笔迹,心中一震。
宇泓墨既然这样说,芙蓉亭就必定有所不妥,还是不去为妙。裴元歌思索着,忽然灵机一动,假装刚才被撞到了腰,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转弯处,果然已经不见裴元华和那个引路宫女的身影。以引路宫女对她的冷落,想来也不会刻意回来寻找她,正好借此机会甩开她们,躲开芙蓉亭。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裴元歌四下环顾,找个一个太监,向他形容了裴元华和引路宫女的模样,又解释说自己撞到了腰,脚步慢了些,因此转了个弯就不见人了。根据小太监的指引追过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故意朝着反方向走,又四下找人询问。
这样如果事发,太后问题,她也可以推辞,而且有证人证明,不会让太后怀疑到什么。
但裴元歌本就对皇宫十分陌生,又故意走的错路,兜兜转转到最后,竟是真的迷路了。眼看着周围越走越偏僻凄冷,人迹罕至。虽然有宫殿院落,却都有些凄凉零落,丝毫也没有皇宫的繁华端庄。这地方实在太过冷清,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裴元歌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然而,走了许久,却都不见人,裴元歌有些急了,忽然看到前方院落出有人影闪出,急忙上前去揽住她:“姑娘等一等!我是太后宣召入宫的,不小心跟引路宫女失散了,迷路走到了这里。请问下,从这里去太后的萱晖宫要怎么走?”
骤然被拦住,那宫女吓了一跳,听了她的话,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要去萱晖宫——”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子声音打断……。下载本书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