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冲僧人从叶一诺手里接过盒子,主动上前,摆在了孟坡面前的桌上,然后双手合十,朝着他轻轻弯腰鞠了一躬,把来时和叶一诺商榷后的目的一一告知。
叶一诺没有插嘴,他要做的就是在旁边静静聆听。
因为接下来从拔冲僧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临时起意的想法。
只要利益不是无穷大,一山不容二虎这个概念,就一定会存在。
卡扎想灭掉孟坡,孟坡又何尝不像灭掉卡扎?
明白了这个条件,就可以把接下来的事情走向,掌控在自己手里。
一个聪明人如果怕死,可以轻而易举把良心抛在脑后,做出任何一切破坏规则的行为,这就叫本能。
从亲眼见证灵儿死在眼前,再到解开那个布局了二十年的骗局,再到往后走的每一步,叶一诺都很少把自己的性命摆在第一位。
但是对他来说,一个人只要活着,有希望或者有期盼的活着,所能做的事,所能达到的目的,一定是无限的。
所以险境这玩意儿对他来讲,就跟吃饭的时候发现菜里有一只蟑螂爬动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其他人做的事是把这只蟑螂丢出去,而他不但要弄死这只蟑螂,还要找到它的窝,把它给端了。
孟坡似乎并不害怕这两个莫名其妙跑过来说要跟自己做一笔大生意的人会对自己有什么歹念,他静静望着前方那片种满了罂粟花的田地,等拔冲僧人把所有的话说完了之后,他依旧没有动作,而是慢悠悠把手里的茶端了起来,一口又一口,闲情雅致,旁若无人。
马棚里的两匹劣马扑腾着后腿,马鼻时不时发出一些细小的风声,用来赶走那些讨厌的苍蝇。
孟坡似乎喝的不太尽兴,干脆把茶壶举起,一口灌进了自己的嘴里,倒了好几下之后,他的吞咽声才渐渐淡了下去。
然后,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叶一诺和拔冲僧人坐了下来。
一道听起来像是嚼干了味儿的槟榔渣般的声音传来:“这些在热带雨林里生长的马儿,跟草原上的马儿截然相反,他们一辈子的命运,就是被当做人类的骑物,然后在劳累中无果而终。”
旁边的两人同时面露诧异。
孟坡说的竟然是中文。
拔冲僧人垂下眼眸,双手合十,把话语权让给了叶一诺。
叶一诺回过神来,腰背微微挺直,沉思了几秒,说道:“可如果有这么一个主人,愿意带他们走出这片崎岖的山林,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辽阔草原,想必他们会更爱自力更生。”
孟坡转过那张蜡黄的脸,眼神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抬起皱巴巴的手晃了晃已经空了的茶杯,喃喃道:“我有个老婆,是中国人,前些年被仇家割了脑袋,扔进了湄公河。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在中国卖过磁带,因此认识了她,她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人,很喜欢马。”
叶一诺平静道:“我以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钱而活着。”
孟坡笑了几声,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嘲讽叶一诺,他伸出手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说道:“你们来的不够及时,我已经放弃了吞并卡扎的念头。”
叶一诺不解问:“为什么?”
孟坡眼神略显浑浊:“芒新市,要倒了。”
叶一诺皱眉:“倒了?”
孟坡对旁边一直默默不说话的本地人招了招手,后者拿起桌上的茶壶,走回了一旁的屋子了,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一壶新茶,分别倒满了三个杯子。
然后,这个占据了芒新市整个北面的毒枭,一前一后,把其中两个碗的水都倒了出来,只留下唯一一杯轻微荡漾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