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钟琅说:“她心里有疾,她不快乐,请你好好照顾她。”
钟霖说:“她是我的病人,她有抑郁症,请你好好善待她。”
姜周说:“她的画里,没有爱,只有孤独,你看见过吗?”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只知道,当他选择了宋天骄,放弃她的时候,那个会喜欢他的温茶就已经死了。
他以为可以弥补。
可不是所有事都能弥补。
她死在了十七岁,并且永不回头。
接下来的苟延残喘,也只为了,向他,向所有人复仇。
她说,我知道是你,就算是你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当时想,他不怕等,她不开心也不怕,只要在他身边,他有一生的时间让她开心。
可她已经不需要了,她用死亡的决然让他后悔。
她做到了。
她一定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一招多管用。
她一定知道,他会好好活着,直到白发苍苍,长命百岁,只要她不来接他,他就会一直等她。
就像他知道,他的一生,早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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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霖推开屋门。
浓重的烟气让他紧皱眉头。
他望向落地窗,找到了那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他把请帖放在茶几上,微带笑意道:“我要结婚了。”
年过三十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来,眼底带着一丝终年驱不散的薄冷,他的目光里暗藏询问
钟霖被他看的一冷,摸了摸鼻子,“是我老师的女儿,我出国那年,她就一直跟着我,拖了这么多年,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到时候记得来。”
钟霖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走,走了几步路,回头看向一地的烟灰,又说:“烟还是别抽了,当心查出肺癌,那太麻烦了。”
男人不置可否的将烟蒂放在烟灰缸里,眼睛里一片沉寂。
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钟霖脚抬了又抬,最后还是没走出去。
“你还爱她啊?”
“谁?”
“顾茶啊。”
“不爱了。”男人轻声说,“我不爱她了。”
“当真?”
“嗯。”
“好吧,”钟霖搞不懂他嘴里的不爱究竟是什么程度,安慰了两句:“人已经死了,捞上来的尸体也已经烧成骨灰了,你要是真的不爱她了,也别耽误自己,找个合适的人,就在一起吧。”
不要耽误自己……
找个合适的人……
就在一起吧。
男人被这三句话逗笑了,“你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吗?”
钟霖表情一顿。
“我以前没这么想过。”他直视着男人,笑容有些发淡,“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总想着留住些什么,可人啊,越想留住的东西,就失去的越快,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还得往前走。”
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牵不到最初的那只手。
这就是命。
“我认命。”钟霖说:“你认吗?”
男人没开口,眼睛里寂灭的光芒,像一潭深深地死水。
“我不信命。”
“不信也好。”钟霖耸着肩又开始笑,“你要是信命,就不会这样了。”
“……”
“以后,你要是想通了,就忘了她吧。”钟霖看着窗外盛开的满天星,轻声说:“人呢,都是在不停的告别,无非就是迟早而已,你这样她也看不到了,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最多,你只是在作践自己。”
“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
这是顾茶离开的第五年。
从最初的痛恨,到现在的可怜。
他的心理也越发成熟,对这个让顾茶离世的男人,再没了最初的憎恶。
人都是要成长的。
成长的代价,不是死亡,就是年轻。
这样的代价太重了。
他看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宋域却还活在过去。
钟霖结婚那天,宋域也去了。
他就站在教堂的门口,送上了礼金,沿着教堂外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街道两旁开满了夏天的花。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他带着花去找她时,她睁着的那双明亮眼睛。
他扬唇笑了笑,一路往前走,在黄昏的时候走到了墓地。
墓碑上,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笑起来,面带含蓄,眼底总有经年不散的忧郁。
他当时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生,让她拥有同龄人一样的笑容。
他们可以穿过无数个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在屋前种她喜欢的花,在屋顶让她画一整个夏天的画。
饿了,他就去做她喜欢吃的饭菜。
渴了,也有她最爱的蜂蜜柚子茶。
他一辈子最美好的事,都是她给的,他所有未来里的想象,都和她息息相关。
可她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身体那么冷,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冷的像冰。
永远也无法复苏的冰。
他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想象,都只是想象而已。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他在空荡荡的墓地站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下了很大的雨,有人在雨中找到了他,说老爷子不行了。
他走到宋明成身边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但更多的却是后怕。
他到底,还是后悔了的。
他死死拉住年轻人的手,想要得到片刻安慰,他不想落入九泉,对上的是恩人仇恨的模样。
可最后,他什么也没得到,他看到了宋域麻木的眼睛。
“我对不起你……”
他在宋域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再也没有祈求,只剩下满身悔恨,“我对不起你呀……”
顾茶和他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心里照旧还是怨她的,如果不是她,宋天骄不会死,他和宋域的关系不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觉得顾茶死的大快人心,是报应。
可到了最后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报应,都报在了宋域的身上。
从此以后,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才是最大的报应。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带着所有的悔意,含恨而终。
宋域把他葬在了另外一块墓地。
那天,照例还是下雨。
钟霖带着伞找到了他。
他们在墓地边站了许久。
钟霖问他:“你想通了吗?”
两鬓微白的男人回头。
钟霖笑了,“兰芝有个不错的女同学,你要是想通了,我让她介绍给你。”
兰芝是他的妻子。
宋域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再爱她了呢?”
钟霖侧目。
眉眼沉静的男人轻声说:“我的心,早就跟着她一起死了。”
他已经不能再爱别人了。
钟霖怔在原地,他转过身,撑伞走进雨里,修长的背影还是和最初一样挺拔,钟霖却无端的看出了沧桑。
他叹了口气,眼底一片湿润。
此后的很多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宋域。
每到顾茶祭日那天,无论他去的多早,墓碑前总有盛开的满天星。
就好像多年以前,丝毫未变。
再到后来,他有了孩子,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宋域。
是在他的祭日上。
有人说,那天是情人节,下了很大的雪,他带着花往墓地走的时候,摔了一跤,再也没爬起来。
他得了肺癌,死在了顾茶的墓前。
钟霖把他葬在了顾茶的墓里。
他看着墓碑,扬眉微笑,眼角有了太多岁月纹路。
他说:“我输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不信命。
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