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下令召幽州献功使者觐见。
百官们窃窃私语,张举被斩送的消息,皇帝四五天前就知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臣们品秩高、消息灵通的当然也知道。但更多还是混日子不知所云的。
“幽州別驾、护乌桓校尉拥节长史李素觐见,献伪帝张举首级。”
随着赵忠的解说,李素小步快趋上前,赵云在旁边捧着木盒,脚步也丝毫不慢。
“哈哈哈哈,称帝?流窜幽冀之地就敢称帝了?不到半年就授首,真是可笑。”刘宏居然当着朝廷百官哂笑嘲讽起来,也不顾天子威仪。
百官也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本来就望之不似人君,也不好多说什么。
“快点呈上来给朕看看,那张举究竟是何模样。”刘宏命令赵忠下阶去接人头,赵忠立刻照办。
只可惜人头已经用石灰腌了一个多月,早就彻底黑了,哪能看清面目,刘宏稍微看了一眼,就一脚踢开木盒:“如此污秽之物,拿走拿走。鼠辈作乱,该有此报!”
赵忠端开之后,刘宏的心理阴影似乎一下子就驱散了,很快又像个没事人,指着下面的李素询问:“你是怎么说服丘力居斩杀张举的?”
李素:“幸赖陛下天威、大汉天命,乌桓单于丘力居听臣解说天命后,深感张举定遭天谴、与之合作不得善终,故而斩送。此外,乌桓叛乱诸部缺粮,亦是重要原因。”
李素说话很稳妥,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乌桓缺粮。免得落人口实抨击他拍皇帝马屁、被人喷成“谄谀之臣”。
但刘虞给乌桓人补足欠饷,这一点是绝对不能说的,所以钱的功劳就得全部说成是“丘力居也相信了天命始终在汉、殿兴有福”。
刘宏听完,愈发飘飘然起来:“你很会说话嘛,仅凭口舌之利就能说服胡人,天下已经几十年没见过如此舌辩之士了。”
李素:“不敢,天命本就在汉,只是胡虏与无知愚民不知解读。臣之言,便如拨云见日,其功在日,拨云者岂能贪天日之功为己有。
何况斩送张举只是小功,张举死后,右北平、辽西诸郡叛军犹存,全赖刘使君及刘都尉、公孙长史并力用命,方才收复各郡。”
天命和真理本来就摆在那儿,李素只是解读,不是发明真理。
孔子说的“述而不作”,也是这个道理,人家以天道发现者自居,而不是天道发明者。
刘宏听得越发高兴,而其他朝臣,更是深受震撼。
因为他们哪怕提前知道张举是被外交斩送的,但在李素亲口解说之前,他们也不知道李素跟丘力居到底说了啥。
现在李素当面说清内幕,居然是跟胡酋谈天命就让胡酋投降了,那得多夸张的政治哲学和正统论功底啊!
“殿兴有福论,在实战中对于招降纳叛威力那么大的吗?那将来能不能用来跟凉州羌人打仗的时候用用?让羌人酋长自己发现自己没前途,直接投降算了。”很多不看好李素的大儒,内心不无恶意地想道。
“他既然牛吹得那么大,到时候就怂恿陛下,把这个李素再派到其他难搞的胡酋那里,让他一个个去提出无理过分的要求,等那些胡酋受不了了,一刀把李素剁了,也就不用我们逞口舌之利跟他辩驳了。”另外几个自命口才与辩论之能不凡的朝臣,更是心生歹毒,毕竟同行是冤家嘛。
这就像是一个阴毒大律师对另一个阴毒大律师的怨恨,不需要理由。
幸好,他们还没有机会开口,刘宏就没心没肺地亲口给李素找了个麻烦的问题:
“李爱卿,你与蔡邕合著的《殿兴有福论》和问对,朕也让赵常侍给朕讲过了,确实挺有趣,那朕倒是想问问,既然当年我大汉得天下,是因为高祖皇帝殿兴有福,那我们还用不用再祭陈胜了?陈胜只是个首倡遭了天谴之人,按你这么说来,跟项逆也没什么区别嘛。”
李素心中微微一凛,他估计皇帝是想不出这种问题的,肯定也是别的朝中大儒借着讲故事的机会,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想要给殿兴有福论的反驳下眼药呢。
在此之前,汉朝人对于陈胜吴广的态度还是比较正面的,毕竟人家首倡反秦,是被秦军杀了的,刘邦争天下时已经不需要跟陈胜冲突。
刘邦当皇帝之后,就在芒砀山圈地,划了三十户人家给陈胜守墓,这三十户的税赋也不用上交,都算是养护陵墓的开支。到汉武帝的时候还加祀了,此后汉朝一直没亏待这方面的祭祀。
很明显,出主意的人,并不想正面反驳“殿兴有福”,反而是想把这个理论推广到边缘,甚至偷换概念诱敌深入,逼着李素多走一步。
毕竟真理也是有适用范围的,多走一步就不是真理了。
李素深呼吸了一口:“陛下,臣以为,按殿兴有福之论,陈胜之祀当与项羽同。”
“什么?这不是改了高祖皇帝以来的规矩了么?真是猖狂啊!”群情立刻汹汹,很快就有两个大儒想跳出来了。
“陛下,臣弹劾李素妄言天命!”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大儒,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姿态,出班奏请,正是初生牛犊的尚书郎华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