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人马,滚滚而来,直奔张飞,试图占据更多的北岸纵深,以接应南岸友军渡河。
韩遂显然也看出来了:南岸主战场已经是皇甫嵩和刘备的主场,投入再多人也打不过的。但刘备没做好在北岸决战的心理准备。
这一侧只有张飞的五千骑兵,只要逼退张飞,南岸的残军就还有救,可以渡河逃走。无非是最后阶段被赵云衔尾追杀赶下河有点惨,但总好过让那支偏师全军覆没。
“张飞休走,金城阎行在此!”韩遂军一员大将,带着足足一万多骑兵,以及更多的后军步兵,全力向张飞杀来。
“来得好!”张飞从没来过关西,也没听说过阎行的名字。
这几年跟着刘备征战燕赵之地他也自忖足够见多识广了,连张举张纯麾下那些号称猛将的胡酋,也从未见过能单挑与他形成敌手的,张飞自然是自信满满地迎了上去。
骑兵对骑兵,两军都是楔形阵法全速对冲,“轰”地一下战到一处。
“铛~铛~”枪矛相交,张飞与阎行都是浑身一震,手臂微麻。
他这才重视地仔细观察对手,那阎行也是身高八尺的猛汉,同样有狂野的络腮胡子,如同短密的钢针,铸盔玄甲,浑身气势肃杀,连面目和手臂都可见陈伤旧痕,显然也是历战之躯。
“凉州军中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将领,竟也有如此武艺。再来!”张飞被激起了凶性,翻身杀回。
两军经过了最初的冲击后,死伤过于惨烈,也不约而同改为横阵掠阵,而非针尖对麦芒的正对冲杀,以便随时脱离接触。
毕竟谁打仗也不是来刻意找死的,骑将要阵前斗将时,往往不约而同会这样约束部队。
这不算两军罢手只看武将单挑,但也可以事实上起到便于先单挑分胜负的等效效果,只有在两军主将都对自己武艺非常有信心时才容易出现。
短暂掠阵拼杀之间,张飞和阎行已经往复对冲了六七次、交了足足二十几合。冲过头之后两人也各自斩杀了敌军后队骑兵十余人,张飞看起来略占上风,但始终拿不下阎行。
张飞有些焦躁,第八次跟阎行对冲时,他觉得已然彻底摸清了阎行的力量与速度、精准度,决定稍微冒险一些。
“喝啊!”张飞单臂把蛇矛夹在腋下,以求更远的攻击距离和爆发力,另一只手控缰,随时准备捅中对方后猫腰镫里藏身回避。
没想到阎行也是个懂行的,居然也换手绰枪以求尽可能远的攻击距离、在被敌人捅死之前先捅死对方。
这已然是有进无退的生死局了,倒不像是东方的骑将单挑,而偏向西方的骑士决斗。
“死!”张飞蛇矛矢贯而出,而且居然在出手后还能顺势勉强地微调一下刺击的方向,竟连阎行的闪避角度都算到了。
“除非他弃枪跳马败走,否则死定了!”张飞心中狞笑。
然而让张飞意想不到的是,阎行居然也不退反进,他的武器比张飞的丈八蛇矛略短一些,但差距也不大,而且这阎行猿臂,手长仅比刘备略短,堪堪弥补了这方面的劣势。
“他这是想跟我兑命不成!”张飞和阎行都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本能地堪堪往旁边微微一让。
“噗嗤~噗嗤~”
“呃啊——”
张飞惊觉自己肋下被枪刃险而又险地划开了一道长但不深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身上玄甲也被崩飞了好几片黑铁鳞。阎行的长枪在划中他后也脱手落地。
而张飞的蛇矛,则钉在了阎行的肩窝上,两人的兵器原本都是直奔对方心窝捅的,但为了自保都退缩了一些,也就失了准头。
张飞只是捅中对方肩膀,阎行被大力捅得落马,但居然还不致命,他身边的骑兵疯狂下马救助,挡住了张飞骑兵的冲杀,七手八脚把昏迷了的阎行扛了回去。
张飞只觉阵阵剧痛晕眩,他的蛇矛也扎在阎行肩膀上被敌军带走了,他只好抄出随身备用的短兵器,一把铜质钉锤,勉力护身,退后养伤。
阎行军骑兵虽然更众,但主将被张飞挑落昏迷,士气受挫,也不敢追击。
北岸的争夺陷入了胶着,张飞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岸的主战场,刘备甚为焦急,也顾不得再多求战果了,连忙约束张飞军保存实力为上,不必奋力争夺北岸。
但与此同时,在让出了北岸的“铁砧”后,刘备对南岸扮演“铁锤”的赵云等人进一步加码了总攻的力度,尽量压缩敌人残军结阵渡河的时间。
一刻钟后,赵云终于彻底杀穿了南岸残敌的军阵,直接杀到了河岸边,乱军中砍到了李参的大旗,还杀散了旗阵。最后近万名来不及渡河的敌军见主将也已被擒,只得全部投降。
整个过程中,被堵死、淹死、背后掩杀推进渭水的敌军,也有足足数千人,这一段的渭水沿岸都被暂时染红了。
大约有七八千敌兵在阎行部的接应下,好歹算是逃到了北岸,跟着韩遂军大部队一起撤走。
“翼德伤势如何?”刘备也来不及关心俘虏和战利的事儿,连忙派了一条刚刚从降敌手中缴获的船,让人立刻把北岸的张飞接回来。
亲自确认了张飞只是皮肉和肋骨伤,没有伤到内脏,他这才放心。
“大哥,我没事,养个把月就好了,没想到那阎行如此悍不畏死,没能堵住敌军渡河。我拿蛇矛也捅在阎行肩窝上,看来得重新打造一把了。”张飞连昏迷都没昏迷,包扎了之后就躺在担架上休息,精神很清醒。
刘备连连宽慰:“人没事就好,等你伤好了为兄另找名匠寻上等镔铁再打造便是。”
慰问完张飞,刘备心中也是怒气填胸。他这人心理素质一贯是比较不错的,但谁要是伤他兄弟他就会暴走,于是立刻吩咐赵云把李参押上来。
李参一边膝行而前一边抱腿求饶:“镇西将军饶命!我愿降,我愿降啊。我本是朝廷命官,我也是太守啊!是韩遂势大、朝廷又不救援我们凉州各郡,我才不得已从贼的啊。”
刘备气愤地拎着李参的盔甲领子:“休要巧言令色!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在韩遂进攻前就主动投敌的!身为朝廷太守怎可不发一矢而降!为将者当有骨气!
何况听说你从贼只是为了保住富贵、从贼后还主动帮韩遂劝降他处、招募朝廷兵马从贼,如此劣迹,罪在不赦!”
说完,刘备把李参往地上重重一丢,两个亲兵立刻把对方重新按住。
刘备一挥手:“来人呐!请节钺!”
赵云连忙把军中那把一直供着的黄钺拿了过来。
假节钺假的钺,就是这种黄钺——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后世司马懿在渭水跟诸葛亮相持不战时,为了压制部将求战之心,就假模假样上奏请战,结果曹睿派了辛毗来宣旨不许出战,《三国志》上原文写的就是“辛毗毅然仗黄钺,立于营门,言出战者斩”。
这黄钺本身是紫铜所铸,也就是青铜再加入一些黄金熔炼的合金,硬度比青铜还略高,外面还包金一层,所以看上去是金灿灿的,但实际上黄金太软,杀人所需的硬度全靠里面的紫铜提供。
“我乃陛下亲授镇西将军、假节钺,今日便假此钺斩你这从贼的陇西太守!子龙,你来行刑,斩!”
“诺!”赵云应诺之后,当众一斧砍了李参的首级。一股血泉飙射在包裹的黄金上,说不出的诡异。
“走,我们去见左将军报功!”刘备这才出了一口恶气,约束部队去和皇甫嵩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