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产业规模越大,每个人的人均享乐所要投入的物力就会被极大地摊低。从这个角度来说,李素可不仅仅是自己享受奢华人生,他还在帮后人摸索,如何让他享受的精致人生,后人只需要低得多的成本就能享受到。
“来进货蜀锦的商人,都能顿顿随时吃到广式早茶点心了,这都安县的商业果然比两年前又繁荣不少。要是需求不够多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提供这样的服务的。”
李素心中如是暗忖,忽然想到几个问题,就随口追问:“你们这儿,如今百姓愿意参加茶楼澡堂柴火集资的,大约占到多少比例了?”
茶楼老板娘骄傲地说:“别看我们都安不是使君的封地,听乡老说,村户参加柴火热水集资的,比隔壁郫县还高呢,都有快九成人家加入了,郫县都才七成呢。”
这个数字让李素也微微一惊:“这么高?郫县反而做得差么?”
茶楼老板娘:“那倒不知道,不过杨县令在的时候,说是看了前两年的民间户口档案,发现自从按照使君的鼓励重商施政之后,咱都安县每年的人口增加,都比往年多了些。刘焉的时候,咱县十五万人,每年就算没灾没疫,最多出生比老死多三四千人,遇到灾年又回去了。
鼓励人人交柴火喝热水泡澡之后,去年出生比老死的多了七千人!都翻了一倍了。杨县令也不明所以,还当政绩报上去过,据说是使君回复教他的,是什么卫生改善所致,光这一项能让百姓平均多活五岁,真是神奇。
后来杨县令就让各乡乡老佐吏每天下乡下村申明这事儿,强调喝烧过的水少生病,咱这些包茶楼澡堂的生意才越来越好了。后来杨县令又高升了,换了他的一个从弟当县令,他现在也不知升到哪里去了。”
李素心中暗忖:上个月看地方官治绩的时候,杨洪的政绩历史确实非常突出,他也正是兼顾了这些数据,才提拔杨洪做汶山郡守。
实地走访之后,才发现杨洪对于教化百姓改善生活方式确实挺有一手的。几乎让他有一种穿越之感——后世直到抗战时期,民国迁到四川,推广“新生活运动”,都还在强调让平民别喝生水,注意卫生。
李素给百姓提供了随时供热水的茶楼,还修了澡堂公厕,确实挺先进了。以后成都这样的大城市,或者郫县都安,有了闲钱,甚至还能改良一下下水道。
不过,李素也不是躺在功劳簿上沾沾自喜之人。他敏锐地意识到,因为自己的重商主义,暂时导致蜀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口增长速度更快了。
在乱世,人口就是竞争力,人多本身是不怕的,就算新生出来的人现在用不上,要是十五年之内天下还没有彻底统一,这些新生儿到时候都能转化为生产力了。
但问题是,李素前世是经历过人口爆炸时代的,他对马尔萨斯陷阱也是深有警惕。他知道光凭成都平原的农业承载量,养活太多人迟早要出问题,尤其和平年代人口会以几何级数增长。
如今天下大乱,各州人口都有过锐减,但唯独益州是没怎么打仗就被刘备完整接盘过来了,除了南中以外,川北各郡五百多万汉人人口,本来按旧式生产方式就快饱和了。
“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过完年之后,要考虑逐步征集本地赤贫失地农民,官府出钱给安家费,迁徙一部分去西凉屯垦了,西凉被残害多年,人口很少,如果扩充棉花种植业,需要的劳动力会比放牧牛羊多很多,到时候凉州也不至于只能养活几十万牧民了。”李素很快想到了这个解决办法,暂时把成都平原的局部人口矛盾延缓几年。
将来再有人口爆炸,只好鼓励移民开拓东南亚怒江湄公河流域了,反正四川的田就那么多,这个上限没办法。
最好的状态就是多养一点工人,以工业拉动蜀地,然后确保蜀地生产出来的粮食刚好够蜀地所有人吃,农民的余粮够养活本地的工人,这样内循环不用往外运粮也不用把外面的粮食运进来,蜀道难的损耗就被降到最低。益州只要源源不断给朝廷提供工业品作为地方税进贡就行了,工业品附加值比粮食高得多了,运输成本也就不在乎了。
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李素才想起今天还有正事儿没来得及打听呢,不过他抬头一看,发现茶楼老板娘已经去伺候别的客人了。李素就扫视了一圈,让甄尧请了其他几桌一些工场主模样的客人,过来拼桌聊天。那些人见有人请客,也乐得吃白食。
李素问起他们,如今都安县这边的织锦工场和水车工坊,是不是都能比较饱和的接到活。前些年造织机造水车的工匠,今年闲置情况如何,工场有没有给扩大产能的新订单。
那几个被问的人,也确实是本地的工场主,也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商业机密,便爽朗地炫耀:
“织机都没怎么添置,织坊当然生意好了。反而是这两年趁着冬天农闲涌进城赚外快的工人越来越多了,机器没变多,他们还得抢活儿干,工价反而更低更有赚头了。
去年的工价大家都是瞄准了诸葛家的,一天五个时辰,给五枚五铢钱,现在旁边的工坊都降到只给四个钱了。诸葛家倒是硬气,还是给五个钱,但这样一来大家都抢着给诸葛家织锦,诸葛家的打工机会也更珍惜了,很多织工自发每天多织一个时辰,实际上快六个时辰才赚五个钱。
至于水车工坊,生意也很好,一直没停工过。那些造水车的木匠也没怎么闲着,咱这儿也好,南安县那边也好,好像今年都有些新需求,听说又是诸葛家鼓捣出来的。”
这些工场主或者以管理层自居的“工场掌柜”,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丝毫没有为剥削压榨工人而觉得羞耻,反而为今年机器少工人多而沾沾自喜。
终于轮到工人狗咬狗内卷了。
李素倒是有些不忍,但他也知道这是市场经济规律,不会出言指责。供求关系嘛,始终是这样的。
不过,工场主们说造水车和造机器的木匠们没太闲着,水车作坊也没停工,这还是让李素挺欣慰的。
因为他印象里,水车的建设进度应该是超前于织机的,瓶颈主要在于配套的水利设施,而非水车本身。所以只要南安县那边乐山堰彻底完工,今年一年之内水车星罗棋布一拥而上配套,要是织机不变多,肯定缫丝产能要溢出于织锦产品,出现“丝太多,织机消化不了”的问题。
现在居然有所缓解,看来是有人下了功夫了,值得鼓励。
他们正聊着聊着,茶楼门外又进来一个外地人,不过看着不像是商人,而是书生剑客模样,应该是四方游历那种。他来这儿似乎也不是第一天了,而是有几天了,老板娘一看到就过去招呼。
这书生剑客看起来钱不多,没点那些早茶热蒸菜,而是要了兔肉冷盘和低端的大叶苦茶,刚坐下不久,听到李素这一桌在聊些国计民生的话题,那书生也忍不住凑过来听热闹。
这种场景,在茶楼里实在是很常见,君不见后世21世纪成都的茶楼,有些稍微地段偏僻点的,还挂着“聊国际形势请上二楼”之类的牌子。茶楼里嘛,都是这种侃大山的,哪怕拿着月薪三五千,也要聊聊叙利亚乌克兰形势。
那书生听工场主们给李素介绍了几句、而李素也点头赞叹之后,忍不住插话:“这位兄台,你不觉得这事儿非常难做到么?我是外地游历到的蜀中,到这郫县、都安一带,也有好几天了,我一直在观察,我从没见过缫丝的水车,到冬天还能有工可以开。”
李素本来也想多了解一些情况,随便示意对方坐下,一起尝尝早茶蒸菜,顺便问了对方身份。
对方也不藏着掖着,拱了拱手,拿出个匕首插着豉油蒸羔羊肋排吃,吃人嘴短,直接就说:“在下颍川徐庶,曾化名单福,流浪于袁公路治下数年。几个月前随南阳友人去长安,见了汉中王治下气象,又听闻友人说了右将军弟子、灵台令诸葛亮才学风度,颇为仰慕好奇,所以一路游历至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