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内心便被更大的震惊充塞:
“关羽是从哪儿渡河的?他的车队可以直接渡河?!而且这里也不是渡口啊,小平津已经被我们夺回了。
昨夜这一路上,黄河岸边不是乱石滩就是淤泥滩,根本没有吃水足够船只靠岸的,难道关羽的人是黑夜中摸黑走到至少齐腰深的黄河水里、再爬上船的?”
他一连串灵魂拷问,幸好他身边也有稍微随机应变的幕僚,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将军,关羽不可能随军还带有渡船,那肯定是他用的那种车本身就能渡河了!既然是用车渡,还哪来的下水问题?没有可以靠岸的码头,直接把车从乱石滩用撑篙推下河不就好了?”
吕布呆滞了一会儿,懊悔地拍大腿:“可惜!跟关羽交战十余日,竟今日才知道他们的这种船型牛车是怎么用的!
这真是水陆并进的利器,我军若是有有识之士早早发现,大量仿造,发掘其妙用,今日之战怎会被敌如此猝不及防逃脱!”
身边部将们连忙追问:“那将军眼下如何是好?我们这儿可没有船过河啊。要临时伐木扎筏渡河么?”
吕布想了想:“扎筏没用!关羽既然能渡一次河,就有可能再渡第二次。分少量人马,骑兵为主,快马回到小平津从那儿渡河到北岸,把这边的情况跟成廉详述,让他尽起北岸战船接应。
不过告诉成廉,关羽非等闲之辈,魏越都被他杀了,成廉一军独战也绝不是关羽的对手,所以不要冒进。文丑的大军主力本就比我们晚来一天,差不多也能到小平津了。
成廉把北岸战船都调过来后,把文丑的兵马渡到北岸,他和文丑并力追击,如果追到东垣县清水河与黄河的河口还没追上,那还能请张辽也协力助战。
我军继续往西追,我亲自带兵,防止关羽在北岸遇到重兵后重新渡到南岸避战逃脱!”
吕布这么布置,其实已经有些犯兵家之忌了,因为会把追击的总兵力分成两部分,给关羽各个击破的一线机会。
但好在追击方的兵力至少是关羽的五倍,要是张辽再加进来,那就是六倍以上了。所以哪怕分兵两部分,还是可以明显占优的。
只不过,吕布不知道关羽现在已经手臂重伤了,他还以为关羽是全盛状态,所以南岸只留他亲自率并封堵,吕布自忖如果其中一侧只留一员大将堵关羽,那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才有可能胜过关羽。
一切就这么安排了下去,因为袁绍军的士兵必须有渡口才能上岸下船、没法随便找个吃水浅的乱石滩就上下河,所以追击的部署肯定是会耽误时间的。
以至于五月十八、十九两天两军都在运动中,根本没有作战的机会。关羽又往上游走了超过一百五十里山路,追兵则是因为晚了一天,所以哪怕战船比爬山快,也才堪堪缩短了双方的路程差。
一直到了五月二十,关羽那边大概也只剩最后五天的随军军粮了,箭矢和其他物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辎重越来越轻便。
追击方和撤退方的距离,也终于又拉近到了交战距离,随时一触即发。但关羽也已经撤到了三门峡附近,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因为吕布跟关羽隔着黄河追击了这两三天后,他已经彻底摸清水陆两用篷车的特性了——只要关羽走北岸中条山南麓缓坡通过了三门峡,然后关羽就可以重新下河,走黄河水路一直回长安!
而成廉的战船,是没法从河面上开过三门峡的,从此就被堵在下游,发挥不了作用了。
文丑的七万陆军倒是可以陆路走中条山追过三门峡。可就算追过去也没用,只要关羽过了三门峡后下河,文丑就只能在岸上干看。
吕布的嫡系部队,则是因为在南岸,他要走陆路过三门峡,走的不是中条山而是崤山,而崤山在三门峡这一段是悬崖峭壁根本上不去,前面已经说了,所以吕布的嫡系部队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白折腾了那么久,被关羽杀了颜良、蒋义渠和魏越,最后却全身而退,这怎么能让吕布不气?
眼看着敌人要走脱,吕布甚至都来不及下马扎营休息开会,而是就在马背上,把他的部将召集起来询问对策:“难道就看着关羽跑了么?还有什么办法!”
部将们面面相觑,都表示大家尽力了,这事儿不怪追击的一方。其中几人忿忿不甘地说:“将军!这事儿真不怨我们,前几天您派去跟张辽、贾诩沟通的快马信使,不是回报说张辽原本就即将正式进攻安邑了么?
信使明明说一旦张辽围住安邑,就会分兵往南穿越中条山谷道到大阳县、堵截关羽过陕峡。那原本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张辽可是能截住关羽的头的!
我们这边拦腰追尾追得再凶,前面没人堵路拦头也是白费啊!张辽莫不是保存实力怕他孤军堵截关羽迟滞一两天也做不到?
那可是畏敌如虎了,就算张辽不是关羽对手,以大阳地势之险狭,他堵住中条山与黄河之间的狭窄路面、坚守不战还不行么!关羽狗急跳墙,最多是死命猛攻张辽防区夺路,他连守险都守不住么!”
吕布还是很信任张辽的,但部下们纷纷把眼看着要追击失败的责任都推给张辽,吕布心中也是有些犹豫的。
确实他们说得有道理,张辽在追击战开始之前,已经深入敌后,是最有可能从前面拦截关羽的存在。
张辽为什么不来呢!
就在吕布愤懑的时候,北岸来了一条哨船,是成廉派来的,带了一个张辽军的信使急报至此。
吕布立刻接见了对方,谁知那人却带来了张辽和贾诩的一个噩耗:
“吕将军!张将军原本想水火二计围攻安邑,以水计淹没敌军城外低地营寨、以火计顺流而下焚烧湅水码头上的敌船。但是被敌将吴班张任将计就计、把水火二计都破了!他说他愧对将军,战局有变实在是兵败来不了陕峡堵截了。”
吕布惊得下巴都掉了:“胡说!什么水啊火啊的,到底折了多少人吗?吴班何许人也?不过膏粱子弟,当初我在执金吾帐下时,又不是没见过吴匡家那废物竖子!这种人怎么可能破那么多计还打败张辽!”
信使也是满脸惋惜:“战后贾先生才知道,敌军中有奇谋之士,乃是李素的得意门生诸葛亮,兵法谋略竟不在贾先生之下。”
吕布呆滞半晌,气极反笑:“李素狗贼!下次我要把你连关羽一起杀!还有那个诸葛亮!”
可惜的是,在这种无意义的狂怒中,关羽跟文丑、成廉且战且退,终于是通过了三门峡北岸。
吕布能做的,只是目送关羽过了三门峡中最为湍急汹涌的鬼门关后,重新把篷车开下黄河,然后吕布和文丑分别在南岸北岸看着关羽远去。
成廉则是隔着浊浪滔滔的鬼门,在黄河河面上目送关羽远去。
成廉帐下倒是有个别愣头青的军官,原先没来过黄河的这一河段,还想试着逆流而上追杀,不过才刚刚深入鬼门关水域数丈远,就被漩涡卷到河底、又拍碎在砥柱山暗礁上,尸骨无存。
稍微死了几船人后,其他的水路军将士才都冷静了下来,再也没有选择冒然白给。
关羽也是压抑了好多天了,直到此刻才长出了一口气,确认双方拉开了好几里距离,才让全军在篷车上大吼:
“谢征北将军送行!征北将军请回!此次仓促邂逅,没有备足待客之礼。下次再见,我等当饮马汾源、会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