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意对着大家笑,笑得大大方方,他难免憋气,说不得等着找自己麻烦。
如今见到,却是心虚,又觉得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家人面前,怪怪的。
她想寻个由头转身就回去,又觉得太明显了,最后到底是硬着头皮过去地头。
顾清溪一家子过去的时候,萧胜天便停下了手中的锄头,笑着擦了擦汗:“叔,婶,这是你们的地?”
他生得高大,比顾家最高的顾建国都高出半个头,平时名声又不是太好,大家见到总是避着免得招惹麻烦,本来廖金月走近了,猜出是他的地挨着自家的,心里就开始犯嘀咕。
毕竟挨着的地块,平时浇水施肥耕地啥的,难免有个交道,或者谁家田垄往哪里靠一些,遇到那无赖的,人家贪一点地界,你还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
所以廖金月多少心里犯憷,觉得倒霉了碰到这么一位当邻居。
结果人家见了自己,先叫叔,先叫婶,笑起来还很是憨厚老实的样子。
廖金月心里多少生了一点好感,也笑着说:“胜天哪,你抓到了这么一块地啊?”
萧胜天那块地,可真不好,地里有两个坟头。
要知道这是人家的坟头,你不可能把人家坟头铲平了,到时候人家要拿着铁锨找你拼命了,所以只能忍着。
可一个坟头在那里,坟头占的地儿你就不能种庄稼了,两个坟头,那就是两块坟头的庄稼,本来萧胜天一个人,赶上一亩地,也没多少,现在还凭空少了两个坟头的地界,这就是亏大了。
再说这是人家家里的坟,过年过节人家来上坟,大人小孩哭哭啼啼烧纸啥的,还容易把庄稼给糟蹋了,想想这事就糟心。
所以廖金月对萧胜天倒很是同情。
萧胜天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反正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块地好好耕种,打下来粮食应该也够我吃的,不至于饿肚子就行了。”
廖金月一听,对他更加同情了,孤家寡人的,就分这么一块地,他们村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这打算种什么?”廖金月看着他已经打理过的土地,干活倒是挺快的,就是有些糙,有些地方土还没翻好,土疙瘩也没敲碎。
“婶,你说我这个种什么好?我奶奶以前在的时候就不太会种地,也没怎么教我,我自己这些年也就是跟着大家伙混过来的,哪知道种什么好呢。”萧胜天说着这个,笑得很无奈。
阳光底下,清朗的少年眼眸墨黑发亮,一脸诚恳地向廖金月请教。
廖金月更加心疼了,想着人都说这孩子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就是个二混子,可想想,那么小就没爹没娘的,只有一个老奶奶,他不学好也不怪他啊!可怜见的,现在分到这么一块地,连种啥都不知道。
她走到了萧胜天的地界,弯下腰捏了一把里面的土,土质确实是不够好,她想了想:“我家这土和你家这个差不多,我是打算种点花生棒子啥的,你不如和我们一起种这个吧,到时候该捉虫了该浇水了,我也提醒着你,免得你把庄稼给耽误了。”
萧胜天一听就笑了,笑得更加诚恳:“婶,那可真麻烦你了,以后我得多向你请教。”
说着他从旁边绿色帆布包里,取出来一个盒子,盒子里竟然是饼干。
他拿起来递给廖金月:“婶,这是我前些天出门,朋友送给我的,说这是万年青,挺有名的饼干,我自己也没太舍得吃,这不是今天干活,顺手带过来了,婶尝尝。”
廖金月:“那哪能呢,我哪能吃你东西!”
在她眼里,她觉得萧胜天被人欺负,真可怜。
萧胜天很无奈地道:“婶,我这地怎么种,我也不知道,正愁呢,赶上婶是个热心人,以后还指望着婶提醒我,婶如果不吃,那我以后也不好意思请教婶了。”
这话说得,廖金月不吃倒是不好意思,便接过来尝了两个。
萧胜天之前一直和廖金月说话,还没看别人,这个时候,他才笑望向一旁的顾家人,把饼干递给顾家人吃。
顾建国早就闷头去旁边锄地了,现在看到这个,根本不搭理,在他眼里,这个萧胜天就是个二混子,人家的东西,他才不轻易占便宜呢。
顾保运是老实人,听到这话,没好意思接,但也不知道怎么说不接,萧胜天直接塞他手里,又一口一个叔地叫着,顾保运只能拿了一块饼干意思意思。
萧胜天又递给了陈云霞,口中叫着嫂,那样子就好像人家是他亲嫂。
都走了一圈,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顾清溪身上。
顾清溪刚才旁观着这一幕,简直都想咬牙呸他。
他这人精明得很,化肥用多少,庄稼地该种什么,其实心里都门清,不然他能早早地想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需要化肥,以至于早早地去预备化肥?
这种什么都想别人前头的,竟然跑到这里装傻充愣,倒是把自己娘哄得一愣一愣的,真把他当成无辜可怜单纯的小白兔了!
骗子!
偏偏此时,萧胜天是背对着顾家其他人的,他笑望着顾清溪,眸中透出一丝狡黠的笑:“尝尝吧?”
说着,递到了顾清溪面前。
顾清溪瞪他:“我不吃。”
萧胜天便不再和她说什么,反而过去,很是随意地笑着对廖金月道:“婶,这是你女儿清溪是吧?早就听说在县里读书,学习很好。”
廖金月一听萧胜天提起自己女儿,自是心里骄傲:“是,这是我闺女,学习好着呢。”
萧胜天:“可能清溪她在县里见识得多,看不上这个,那只能算了。”
这话说得……廖金月忙道:“清溪,你也尝一个,难得胜天一片心意。”
顾清溪:“……”
萧胜天听了这个,笑得露出白牙,再次递给顾清溪:“清溪,尝尝吧?”
顾清溪只觉得面上潮红,心中惴惴。
他之前从未这么叫过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叫,竟然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好一派的光明正大。
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心就漏跳一拍,那是仿佛被羽毛轻轻撩过心坎的滋味。
她到底是取了一块。
取的时候,手指头无意中碰到他的,烫手得很。
他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顾清溪取了后,故作随意地别过脸去,小口小口地吃了。
这饼干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