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遇春道:“目前连君老弟都一点眉目也没有,咱们去了,反而会误了君老弟的事。”
万巧儿不满她爷爷了,披披嘴道:“这么说,君大哥的事,咱们就不管了?”
“傻孩子!”
万遇春一手拈须,笑道:“爷爷几时说不管了?君老弟的事,不就和咱们的事儿—样,爷爷还不是怕事的人。”
君箫忙道:“万老爷子高谊盛情,在下谢了,只是在下目前毫无一点线索,怎好”万遇春摇手道:“老弟不用说了,但愿你此去能找出眉目来,咱们就此别过,三个月后,老朽会带着巧儿,到江南找你去的。”
君箫别过神手华佗万遇春祖孙,取出卧虎李从义送给他的两张人皮面具,选了一张脸色略为黝黑的,双手往脸上一蒙。
他没戴过面具,总认为脸上蒙上一张人皮,就算最柔软,也一定会绷得紧紧的,不大自然,哪知蒙上之后,居然十分舒适,毫无一点绷紧的感觉,这才知道巧手书生宓必昌精制的人皮面具,果然与众不同!
如今,戴上了面具的君箫,已经不是眉清目秀,还带点书卷气的文弱相公了,如今,却变成了浓眉、大眼、鼻正、口方,脸色略见黝黑的少年,只是身子并不壮,还是硕长的。
但正因面貌变了另一个人,本来的文弱气质也随着消失,看去也稍微增加了一点粗犷线条。
君箫骑在马上,一路思考着自己已经变了容貌,总得另外想个姓名,君箫这个名字,就不能再用了!
自己本来叫做萧俊,君箫是师父给自己取的一个化名,现在该取什么呢?
抬起头,仰望天空,只见一片白云,缓慢的从前面山岭间飞过!
云,自己就姓云吧!
对了!
师父传了自己一招“惊天一剑”干脆就叫云惊天好了。
江湖上最重视出身,于是,他又思索着编了一套出身来历。
自己此去江南,投靠七星会,遇上的都是老江湖,事先不想好一套说词,只要稍微露出一些破绽,马上就会引起人家的疑窦,到时你想改口都来不及了。
傍晚时分,赶到黔江(县名),在大街上买了一套蓝布衣裤,这样就更适合他的身份。
这家估衣铺隔壁,正好是一家铁器店,君箫抬头看去,店铺门口挂着一柄带鞘缅刀,上面还贴着一张红纸条,上书:“真正缅刀廉售”几个字。
店堂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像是老板。
君箫跨上一步,问道:“老板,这把刀,多少价钱?”
那老板连忙站起身趋了过来,含笑道:“客官好眼力,这是真正的缅铁软刀,前几日有一个过路的夷人,卖给小店八两银子,小鬼儿一个子儿也不赚,就照原价廉售,这种上好缅铁铸的刀,并不多见,真要买它,就是三五十两银子也买不到。”
口中说着,伸手取了下来,轻轻一按吞口,但听“呛”的一声,抽出了三分之一,就可看到狭长的刀身,色呈纯青,森寒夺目!
君箫道:“好刀,在下买了。”
那老头笑道:“客官真是认货,这柄刀,不用的时候,还可以围在腰里当腰带呢,刀鞘虽然旧了些,却是绿鲨皮做的。”
君箫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交给那老头,正待伸手取刀!
“慢点!”
忽然另一支手伸了过来,一把按住了君箫的手腕,徐徐说道:“这把刀我要买。”
君箫回头看去,这按住自己手腕的人,正是前几天在忠州大侠高如山庄上,假冒君箫之名的任剑秋。
(君箫虽在百石崖前也看到过他,却不知他是天毒星唐友钦的门下)
君箫想说:“原来是你”但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因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容貌,这就缓缓说道:“兄台放手。”
任剑秋冷冷地道:“我叫你放手,这柄刀在下要买。”
他没有放手。君箫淡然一笑道:“兄台迟了一步,在下已经把银子都交给老板了,你怎好再和在下相争?”
任剑秋道:“我要买,老板自会把银两退还给你。”
君箫听得大怒,浓眉微剔,冷笑道:“天下哪有这个道理?阁下放不放手?”
任剑秋道:“看来阁下想用武么?”
那老头看两人争着买刀,这就朝任剑秋陪笑道:“这把刀,小店已经挂了两天,一直没有人问,今天恰有这么凑巧,这位客官刚刚买下,钱也付了,你这位客官,也抢着想买,只是刀只有一把,你这位客官迟来了一步”
任剑秋大喝道:“你给我站开去,少说废话,把银子退还给他”
话声未落,按住君箫手腕上的一支右手,突然往上一震,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两步之多!
君箫望着他,冷冷一笑道:“阁下很横,但在下并不吃这一套。”
随手取起缅刀,果然绿鲨皮的刀鞘上,还有扭子,可以围在腰间当腰带使用,这就两手一抡,朝腰间围去。
任剑秋被君箫用暗劲震退了两步,心头虽然暗暗吃惊,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目视君箫厉笑道:“好小子,你敢撒野!”
君箫扣好软刀,微哂道:“撒野的应该是你,如果江湖上都像你这样巧取豪夺,还有公理么,在下只不过给你一个教训,以后”
任剑秋一张清俊的脸上,铁青得可怕,双目隐射凶光,不待君箫说完,厉喝一声道:
“小子,找死!”
右手摘下铁箫,朝君箫迎面一指。
他是当代唐门当家天毒星唐友钦的首徒,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驰誉武林,使用暗器,正是唐门弟子最拿手的本领。
原来他这支铁箫,头有细孔,内安机簧,只要轻轻一按,箫头就可以射出七支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既快又劲,发射无声,见血封喉,十分厉害。
他刚才箫头一指,毒针已经发射而出,在他想来,君箫毫无防范,距离又近,你想躲也躲不开!
哪知君箫站着没动,只是伸手一指,冷然道:“阁下如若施展暗器,休怪在下无情。”
他戟指着任剑秋说话,毒针显然没有打中,打中了,早就说不出话来矣!
任剑秋心中暗暗奇怪,对方怎会一点都没有受伤?
他岂肯就此甘休,脚下后退一步,左手暗中伸入革囊,取了一把细针,轻轻扭动箫头,正待装针,那知针孔中的毒针,一支也不少,竟像全没发射出去。
这下看得他不由一愣,还以为机簧有了毛病,但自己按下之时,明明听到机簧“铮”然轻响,不可能有什么失误。
那是说,就在自己按下机簧之时,对方以指功内劲,堵住了针孔!
要知机簧一发即闭,如果在发射时遭到内功堵塞,九支毒针,自然原封不动,射不出去了。
想到这里,心头深感震惊,他想不到这个乡巴佬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只见店门前红影一闪,俏生生走进一个身穿梅红衫子的姑娘,娇声叫道:
“任大哥,你在这做什么呢,我找了好多地方,唐伯伯在叫你了,还不快去?”
她,正是忠州大侠高如山的爱女高凤娇,人还未到,就咭咭格格地说了一大串话,就像珠转玉盘,说得又脆又快。
任剑秋怒目瞪着君箫,喝道:“今天便宜了你。”
转身往外迎去。
高凤娇斜视了君箫一眼,俏声问道:“任大哥,这人是谁呢?”
任剑秋道:“凤妹,别理他,我们快走。”
君箫看着两人并肩离去,心中暗暗感叹:“这任剑秋分明是个心术不正之人,高姑娘就因他假冒自己之名,才和他相识,后来被自己戳穿了他的身份,如何还迷恋着他呢?”
心中想着,也就举步出门。
那老头在背后叫道:“客官慢走,还有二两银子,没有找呢!”
三脚两步,赶了出来。
君箫接过银子,说了声:“多谢。”
举步出门,牵着牲口,在大街上找到一家招商客店,走了过去。
早有店中小厮接过马匹,口中说道:“客官请进。”
这家招商客栈前进是酒茶馆,客栈还在后进,一进门,除了一张木柜,就像一条狭长的巷弄。
一名伙计赶忙迎了上来,招呼道:“客官,住店请到后进,小的替你带路。”
君箫没有说话,跟着他直入后进,为了要适合自己的身份,君箫没要上房,只住了一间普通客房。
落店之后,洗了把脸,差不多已是黄昏时分,君箫跨出房门,顺手带上了门,就往前进走去。
这时酒菜馆正是热闹的时候,偌大一间店面,十几张桌子,差不多有八九成座头,商贾行旅,各谈各的,人声喧哗。君箫走进酒馆,堂倌看他只有一个人,就招呼他到靠边的一张桌子落坐。
这是和人拼席,对面早已坐着一个头顶盘着一条小辫的矮老头,在那里自顾自的喝酒。
君箫坐下之后,伙计送上一盅热茶,替他放好杯筷,一面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君箫还没开口,坐在对面的矮老头忽然抬起头来,朝君箫咧嘴一笑,说道:“这里的大曲不差,你不妨先要他来上半斤,切一盘酱肚,炒两个时菜,也就够了。”
他这一抬头,君箫才看清他的面貌,原来这矮老头形容古怪,一个人已经瘦得只剩了皮包着骨头,两颗小眼睛,一个酒糟鼻,耸肩,弯腰,穿一件半长不短的蓝布大褂,大黄铜钮扣,肩上挂一个布褡连,也没取下来,一只左脚踏在板凳上,半坐半蹲,两手还在剥着碱水花生。
尤其他一开口,声音也十分古怪,又沙又尖,说话之时,挤眉弄眼,笑得有点滑稽。
堂倌似乎嫌他多嘴,没加理会,又道:“客官要些什么,小的好叫下去。”
那矮老头两眼一瞪,说道:“我老人家替他点了,不是一样?”
堂倌有点不耐,说道:“老客官,你老要什么,关照小的一声,小的就给你老吩咐下去,这位客官还是他自己点的好。”
那矮老头摸摸酒糟鼻,气道:“你道我老人家吃不起,告诉你,我老人家多的是银子。”
原来他只叫了一盘碱水花生,一小壶大曲,难怪堂伯瞧不起他。
这时随着话声,气鼓鼓的一手从肩头取下颇为沉重的褡连“笃”地一声,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又道:“我是替他叫的,你不妨问问他,他要不要?我老人家赌气不赌财,你只管替这位小哥叫下去,银子算我老人家的就是。”
君箫看他这么说,忙道:“伙计,你就照这位老人家说的送来好了。”
矮老头一摆手道:“不,堂倌,两个热炒不够,你叫厨下拣拿手的炒四个来。”
堂倌这回没有再说,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矮老头剥了一颗花生,一下丢入口中,朝君箫嘻嘴一笑道:“小伙子,你倒蛮有意思,来,先剥几颗花生。”
其实一小盘花生,已经剩了不到两三颗。
君箫自然不好意思去拿,一面问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高姓?”
矮老头面前酒杯早已翻了底,但他还是拿了起来“啧”的一声,连一滴余沥,都不肯放过,笑道:“小老儿姓是有一个,那是人家给我取的。”
说着,突然放下酒杯,大声叫道:“喂,堂倌,酒先来呀!”
堂倌连声应道:“来了,来了。”
矮老头回过头,低低地道:“嘻嘻,人家都叫我方叔公,那就姓方也好。”
君箫听的好笑,忍不住道:“老人家说笑了,姓怎么会是人家取的?”
矮老头神色一正,说道:“怎么没有?难道你小哥的姓,不是人家取的?是你自己取的?”
君箫自然姓君“君箫”二字,乃是他师父取的,目前戴了面具,化名云惊天,姓云,却是自己取的了。
矮老头两句话,几乎全说中了,君箫听的心中又是一动,忖道:“这矮老头果然大有古怪,自己可得小心!”
矮老头看他没有作声,问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君箫道:“在下云惊天。”
矮老头喷啧道:“这名字好,啊,啊,小老儿想不起来了,古人有一句叫做惊天一
一什么来着?”
君箫听得一惊,只有师父一招剑法,叫做“惊天一剑”心念一转,忙道:“老丈说的大概是一柱擎天了,在下是惊,不是擎。”
矮老头连连点头道:“对,对,小老儿说的就是惊天一柱,你小哥真像惊天一柱。”
说话之时,堂倌送来了半斤大曲,和一盘酱肚,矮老头顾不得说话,一手接过酒壶,忙不迭的先替自己杯中倒满了一杯,贪婪地喝了一口,才替君箫面前斟满了酒,笑着道:“小哥,这大曲不错,你尝尝看。”
君箫忙道:“老人家,这个如何敢当?”
矮老头道:“没关系,咱们萍水相逢,一回生,两回熟,不就是朋友了么?古人不是说过,那叫忘忘什么之交?”
君箫觉得他说话之时,有些滑稽,忍不住笑道:“忘年之交。”
矮老头一拍巴掌,笑道:“不错,不错,就是忘年之交,你想大家把年纪都会忘记,还有什么敢不敢当的?小哥,来,来,咱们该动筷了。”
他左手一举“咕”的一口,就把一杯酒倒进口中,右手竹筷配合左手,一下就夹起两三片酱肚,筷子一横,迅疾朝口中塞了进去,边嚼边道:“小哥,你还客气什么,小老儿可从不和人客气的!”
他当真一点也不客气,杯倒酒干,落筷如飞,又吃又喝,忙得不亦乐乎!
堂倌陆续送上酒菜,矮老头也不再说话,只顾吃喝,而且吃相又奇馋无比。
君箫究竟自幼追随名师,自出江湖,又连番遇上过不少事故,阅历也增进了不少,眼看这矮老头生相古怪,出语诙谐,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这矮老头莫非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从门口走进三个人来!
前面一人身穿青袍,脸色白中透青的黑髯老者,是西川唐门的老当家天毒星唐友钦。
他身后跟着一双青年男女,男的长得极为英俊,背负七星剑,腰悬铁箫,是他徒弟任剑秋。
女的体态轻盈,穿着一身梅红衫子,模样娇娆动人,正是高凤娇。
三人上得楼来,堂倌赶紧迎了过去。
这真合了一句老话,无巧不成书,刚好君箫他们右首一张桌子空了出来,堂倌就把三人让到这张空桌上落坐,点了酒莱,便自退去。
高凤娇就坐在君箫对面,她凤目一溜,就看到方才和任大哥发生争执的乡巴佬少年,也在坐,她不觉多看了君箫一眼,转过头朝任剑秋低低说了几句。
任剑秋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了君箫一眼,才转过头去。
这时堂倌已替唐友钦席上,陆续送上酒菜。
任剑秋在替他师父斟酒之时,悄悄说了一番话。
这自然和君箫买刀之事有关,因为唐友钦听了徒弟的话,口中不觉低哦了声,回头看看君箫,问道:“就是他?”’
任剑秋应了声“是”
唐友钦道:“徒儿,你怎不早说?”
矮老头凑过头,低声道:“小哥,你什么时候惹了那只带刺的猩猩?”
说他“低声”只是比一般酒客说话的声音低了点,隔邻的唐友钦,哪会不听见?
君箫给他说得一怔,还不知他说些什么?说道:“没有呀!”
矮老头嘻地笑道:“小哥还说没有,那只带刺的猩猩,不是颠着屁股走过来了吗?”
君箫回头看去,只见邻桌上穿青袍的老者(他虽在百石崖见过唐友钦,但并不认识)已经缓缓站起,朝自己走来。
不用说,这一定是他徒弟任剑秋在他面前,颠倒是非,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才会向自己走来。
他虽走的慢,一手还在捻着长须,但显然是不怀好意,因为他在笑,笑得好不深沉!好不谲诡!
君箫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故意举杯道:“老丈,咱们萍水相逢,小可敬你一杯。”
矮老头也正眼都没瞧唐友钦一眼,拿起酒杯,咕的一声,一口喝干,咂咂嘴角,笑道:
“小哥,你要留心些才好,这只猩猩身上有毒刺,不过有我老人家在这里,就算他野性发作,也没什么紧要。”
这两句话唐友钦已经走近他们桌子横头,沉声叫道:“小哥”
君箫闻声才回过身去,问道:“这位老丈,可是在叫小可么?”
唐友钦道:“老夫不在叫你,这里还有谁是小哥。”
矮老头嘻嘴一笑道:“这里有一只带刺的猩猩。”
君箫拱拱手道:“不知老丈有何指教?”
唐友钦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
君箫道:“塞外。”
唐友钦有些意外,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君箫道:“云惊天。”
唐友钦又问道:“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君箫道:“我也不知道,小可十岁就跟师父练武,一直到去年才出师,只知道叫师父,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
唐友钦道:“你没问过你师父?”
君箫道:“问过,师父说:他老人家从没到过关内,也从没在江湖上露过脸,说出来也没人知道,还是不提师父的好。”
唐友钦冷哼道:“你会连师父的姓名都不知道?”
矮老头连忙接着道:“这也没什么稀奇,有些人连自己祖宗的姓氏都忘记了呢!”
唐友钦脸色微变,嘿然道:“小哥折辱唐门弟子,老夫还以为是哪一门派的高人,不顾老大面子,蓄意寻事来的,小哥既然连师门也不肯说,那就算了。”
大袖一拂,回身走去。
君箫听他的口气不善,自然早就防备着他。
矮老头一手拿着酒杯,慌忙朝唐友钦陪笑道:“这位老哥说的是,年轻人的事儿,问清楚了,也就算了,你就请吧!”
伸手挥了挥,一面朝君箫道:“小哥,快些坐下来,酒菜快凉了呢!”
君箫本是全神戒备,但唐友钦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根本并未出手,也就回身坐下。
矮老头忽然尖着嗓子叫道:“堂倌,快给我换一个酒杯,这支酒杯大有古怪?”
堂倌只好替他另外送来了一个酒杯。
矮老头手上拿着酒杯不放,一面嚷道:“这真是怪事,这个酒杯拿在手里,五个手指,都会麻麻的。”
堂倌道:“老客官,小的已经另外替你老换了一只,这个就交给小的好了。”
矮老头道:“不成,我老人家的手指会麻,你的手指自然也会麻,说不定酒杯有毒。”
堂倌听得脸色不禁一沉,说道:“老客官,你这是说笑了,小店里的杯筷,都是用开水洗的,最千净没有了,哪会有毒?”
矮老头尖声道:“我老人家没说你店里的杯筷不干净,这是分明有不开眼的毛贼,看我老人家褡连里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几百两纹银,才起了贼心,想谋财害命,在我酒杯里下了毒!”
堂倌道:“老客官,这怎么会呢?”
矮老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道:“这毛贼瞎了他的狗眼,我老人家褡连里,哪里是什么纹银,那是我老人家从溪边捡来的石头,我听人家说,城里的狗会咬人,我老人家捡了来是准备打狗的。”
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提起褡连,往地下一倒,但见骨碌碌滚了一地,果然是溪边捡来的鹅卵石。
其中一块,一直滚到任剑秋脚边,任剑秋正好回过身子看着他,没防那石块滚到他脚下,忽然跳了起来,一下砸在他脚踝上。
这下砸的不轻,任剑秋口中“啊”了一声,痛得他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矮老头连连陪笑道:“对不住,小老儿捡来,本来是打狗的,倒碰上了小哥的脚。”
全堂酒客,都当他喝醉了酒,所有的人,目光都朝他看来。
堂倌心里有气,冷声道:“好了,好了,老客官你大概喝醉了,还是坐下来息一回吧!”
矮老头两颗豆眼一瞪,歪着头道:“怎么,你不相信这杯酒有毒?好,你走开点,我老人家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左手一格,推开堂倌,右手酒杯一翻,往地上倒去。
酒落到地上,就发出一阵“滋”“滋”轻音,同时也从地上冒起了一蓬黄烟!
在座的酒客,这下都看得凛然失色,纷纷走避。
君箫心中暗哦一声,忖道:“敢情方才那姓唐的大袖一拂,暗施剧毒,被矮老头施展神功,吸入酒杯之中。”
只见矮龙头面有得意之色,嘻地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小老儿的酒杯里,是四川唐门的‘九毒散’,原来是看之无形,闻之无味,你就是中了毒,依然毫无所觉的奇毒,不知怎么会跑到小老儿酒杯中来的,不过,诸位不用怕,唐门‘九毒散’无孔不入,这毒早已渗入地底下去,不会留一点在地上的。”
唐友钦已是忍无可忍,冷然喝道:“朋友对四川唐门,倒是熟悉得很!”
“不敢、不敢!”
矮老头嘻嘻一笑,伸着脖子说道:“不瞒你朋友说,小老儿从前跟唐椿年还是个朋友,如今听说他那儿子不大成器,我老人家也就不想去了”
唐椿年,正是天毒星唐友钦的父亲,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唐友钦神色忽然一沉,大喝道:“老匹夫,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矮老头瞪着豆眼,惊异地道:“朋友你这是怎么了,小老儿”
任剑秋不待他说下去,拦着喝道:“不长眼睛的老东西,我师父就是四川唐门的掌门人。”
“啊,啊!”矮老头听说唐友钦就是唐门的掌门人,心知不妙,指指唐友钦问道:“这么说,你就是唐椿年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这话无异火上加油,唐友钦嗔目大喝一声:“老匹夫,我劈了你!”
挥手一掌,隔着一张桌子,朝矮老头凌空劈来。
他外号天毒星,虽是以家传用毒出名,但他在武功造诣上,却也极为精湛,此时一掌出手,一股凌厉强猛的罡力,就像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来一般,空中带起了呼啸之声,撞击而至,威势极为惊人!
矮龙头一看苗头不对,口中急叫道:“乖乖,不得了啦!”
大袖一卷,唐友钦劈来的一股掌风,竟然被他裹个正着,全收了去!
只见他双脚一下踏上板凳,头先身后,一个斤斗朝窗外翻了出去。
这一排窗外,就是大街,矮老头敢情人生得矮小,所以一个肋斗就翻落地上,掳起袖管,气鼓鼓地指着唐友钦骂道:“我老人家和唐椿年是朋友,可一点也不假,你这小子敢欺侮我老人家你你给我出来,我老人家就替你死去的老子教训教训你”天毒星唐友钦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竟被他当作小辈,在大街上破口大骂,如何忍耐得住,大吼一声:“唐某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一道人影有如离弦长箭,嗖地一声穿窗射出。
矮老头一见他穿窗追出,立即掉头就跑,他脚下穿的是一双拖鞋,一路梯梯他他地急奔而去。
天毒星唐友钦动了杀机,哪里肯舍,一路紧追下去。
任剑秋眼看师父追下去了,也立即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和高凤娇二人,匆匆出门而去。
君箫眼看自己猜得没错,矮老头果然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异人,而且方才他酒杯中的唐门“九毒散”明明是唐友钦暗向自己下手,他不但暗中救了自己,而且还故意把唐友钦引开去。
只可惜矮老头这样一位风尘异人,竟然当面错过,失之交臂!
只有桌上,还留着矮老头的褡连。
酒客们眼看一场热闹,已经过去,又纷纷谈笑喧哗起来。
君箫因矮老头的褡连还留在桌上,可能还会回来,故而并未会帐离去,只是独自慢慢地喝着酒。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只听长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君箫耳目何等灵敏,声音入耳,就听出矮老头拖看鞋皮在跑路,心中不觉一动,立即抬目望去。
果见长街尽头处,正有一团人影,拖着鞋皮,梯梯他他地急步奔行而来,那不是矮老头还有谁来?
矮老头慌慌张张地经过酒店窗前,看见君箫还坐在座头上,脚下不觉一停,叫道:“小哥,你这傻小子,还没有走?快把褡连丢给我。”
君箫道:“老人家怎不进来”
矮老头回头望望身后,急叫道:“来不及,他又追下来了,快把褡连丢给我,这小子跟我小老儿赛上脚程,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在他说话之时,君箫已把褡连取起,依言丢了过去。
矮老头一把接住,掉头就跑,一面说道:“你只管回去睡觉,咱们江南见”
一路梯梯他他地朝大街跑去。
他才奔出十来丈远近,就见天毒星唐友钦快若奔马,从长街尽头处出现,飞掠而来,紧迫着矮老头身后过去。说也奇怪,矮老头拖着鞋皮,看去跑得并不快,唐友钦可说势如奔马,但就是追不上矮老头。
两条人影,转眼之间,又已在长街消失不见。
君箫也就起身会帐,回转客房,一宿无话,第二天由黔江动身,东行出川,由宣威、五峰而至江陵,再由沔阳、嘉鱼而至通山,进入江西境界。
哪知一连走了两天,都是崇山峻岭的山区,虽然也经过一些山间的小村落,那也只是十来户人家,有时真是三家村,疏疏落落的三两家。
他哪里知道,由通山进入赣境,横穿幕阜山脉,就该走由修水至武宁的官道,他因这条大路也是横的,故而舍了大路,去走一条由北往南的山间小径,这一来,又不知不觉进入了九岭山脉。
这时眼看山衔落日,天色快黑,晚烟像薄雾一般,渐渐笼罩了起伏的岗峦,这一带竟是一连二三十里都不见人烟,看来今晚只好野宿一宵了。
君箫艺高胆大,倒也并不着急,索性任由牲口走去。
哪知转出一片松林,忽然发现了一条修筑平整的宽阔山道,足可容得两辆马车行驰,心中觉得奇怪,这就一摧马缰,顺着这条宽阔山道驰去。
那马匹一连两天,走得都是崎岖小径,这回奔上了康庄大路,立即撒开四蹄,奔行得很快,一会工夫,就转过一重山脚,君箫骑在马上,但见前面一座插山高峰,山腰以上,已为云雾遮没,山麓间,一片浓翠的古木,现出一处巨宅。
此时野地里暮色苍茫,离开稍远,就看不真切,但觉树丛间这所巨宅,占地颇广,前后足有数十间房屋,围以高墙,只要看这份气势,就大非寻常!
本来嘛,深山之间,非村非镇,孤零零地出现了这所巨宅,自然绝不是寻常乡绅富户。
君箫也不去管它,策马直向巨宅驰去!
要知当时除了较大的城镇,可以找到客店,一般行路之人,如果错过宿头,找当地人家借宿,乃是并不为奇之事。
望山跑死马,这话可一点也没错,老远看来,这一座高峰好像就在面前,但却足足奔驰了四五里路,才赶到巨宅前面。
但见这座巨宅,依山而起,两面山坡间,是一片苍郁的古松,围着巨宅,是一丈多高的青石高墙,高大的门楼,紧闭看两扇黑漆大门。
君箫在门楼前面下马,跨上一步,举手叩了两下。
敢情他这一阵得得蹄声,空山幽谷,老远就听到了,因此他只叩了两下门环,里面就有门闩开启之声,接着果见大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个苍头模样的弯腰龙头,一手拿一支竹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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