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这个问题偏偏就问倒了昭君,她不是青蔷,还会是谁?
昭君愣了愣,心中慢悠悠的飘过了一个早就存好了的答案,可这个答案便是第一个被她否定掉的,如今重新捡起来看看到是觉得有几分可疑。她可以再世为人,那么娄青蔷为什么不能?
这个念头将她吓了一跳,但左右毕竟还是个旧念头,也没能将她吓的有多厉害。当初她为被高湛逼到绝境,只能做出断臂之举,硬生生的将青蔷这个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棋子舍弃了,青蔷心中必定是有怨气的。如今若是她再活一次,怕是就该存了异心。
可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怨气极大的人的模样,眉眼温顺,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之上两处梨涡深深。
昭君发怔的时间有些久,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觉得青蔷正在慢悠悠的推着她的手。昭君抬眼瞧着她,便瞧见青蔷献宝似的将她手心之中寸余长的布帛递了过来,眉眼弯弯道:“姑妈瞧,您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办妥了,高湛已经被我们的人软禁起来,待到常山王登基便可以处置了他。”
昭君又是抖得被吓了一跳,左右想一想自己好像并未曾下过这个命令,继而再一想便想了起来。当初她真正大梦初醒之时,觉得上一辈子没能杀了高湛解气,这一辈子一定要将他狠狠的剐一剐才能泄恨。可若是直接令人杀了他,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且若是她找别人杀了他,得到的无非也就是布帛之上的几个黑字能证明他的死讯,那样子的痛快来的委实有些不痛不痒。
再则她如今心性同从前大不相同了,晓得什么叫做适当的心慈手软一些。是以,那一晚她下了令处决徐太医之时便顺便拘了命令给青蔷,让她找些功夫手脚强一些的,并且口不能言手却能写的暗士去截住将要回京的高湛。一来是为了给她劝动高演多存出些时日来,将主权牢牢握在手中。二来么,是觉得前一世她杀了那么多次高湛都未曾真正的将他杀死,若是这一次再失了手,而她却不能劝得高演登基,到时候高湛一回宫便是一场真正的浩劫。若是将他困住,也好歹让她心中有了个数。
昭君唔了唔,青蔷便又道:“姑妈吩咐的那个姑娘,我们也救了出来,如今正在城西的林中木屋里修养着。”稍作停顿了片刻,她面上流露出几分疑惑来,道:“姑妈关住高湛,青蔷尚且能明白几分其中缘由,可姑妈又为什么要对那个姑娘这般上心?”
窗外日光越发温煦起来,屋檐上的积雪渐渐消融,融化的雪水滴落到地面上去,砸到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清响。
昭君慢悠悠的打了第二个哈欠,目光落定在窗边露出一角的一株红梅之上,雪水映着红梅,越发楚楚。她有些漫不经心:“你觉得,身子上的难受和心里头的难受比起来,哪个才能令人觉得更加难受呢?”
她缓缓的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自问自答道:“自然是心里头的是不是?倘若这个姑娘她注定要爱上救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也爱上了救他的姑娘。那么这个男人便有了软肋。”
青蔷有些恍然,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微蹙了眉道:“可高湛喜欢的人是萧唤云,姑妈尽可以对付萧唤云啊,为什么又要累的这么多此一举呢?且若是高湛没办法喜欢上那个姑娘,那又该怎么办呢?”
昭君叹一口气,面上却是淡淡的笑着的:“不过是个小小的赌局罢了。倘若是本宫输了,那个姑娘横竖不过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商家女子罢了,又能翻起什么风浪?但是倘若本宫赢了,高湛的软肋便在本宫的手里了,届时还会怕他翻天吗?至于萧唤云,她毕竟是演儿”她垂了头,面颊上的笑意越发艳丽,却是不再开口了。
青蔷点了点头,转身打算去关窗,走到一半却蓦地停住了。转过身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甚是懊恼道:“姑妈,我竟然忘了这件事,这几日大将军他好像知道姑妈的心思了似的,将平日里拥护高湛的几个党羽都发落了。”
昭君愣一愣,在心里过了一遍整个朝堂庞大的职位体系,最终才定位在了大将军这个职位之上,继而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大将军说的便是她的亲弟弟,那个极不靠谱的娄昭。
青蔷几步走了回来,面上有几分颓唐之色:“还,还有一件事情我给忘了”
昭君瞥她一眼。
青蔷耷拉着脑袋,甚是难堪的抬起头来,眼风极快的扫了昭君一眼,便又低垂了下去,嗫嚅了半天才道:“张相已经递了好几张奏折上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儿要同姑妈商榷”
张相,唔,这个拥立高湛的主力军。昭君甚是无奈的瞟了一眼面前的这个耷拉着脑袋绞着衣袖的姑娘,觉得她方才那一番深思熟虑皆是瞎操心了,这俨然就是当初那个没甚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娄家小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