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老了,也许我真的老了吧!周围的同类换了一批又一批,可已经不再有同类愿意上来与我问候,我好像已经不知道同类的味道,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自己该有怎样的味道,我闻到的只有酒的香味。
有天早晨我看到有一只小小的长着长毛的黄黄的同类在草地里奔跑撒欢,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他看到了我,停下来,很认真也很奇怪地看着我,我叫他,他过来,我终于又闻到了我应该有的味道。可他却皱皱眉说:好臭,你怎么不洗澡?洗澡?我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叫洗澡。他看着我摇摇头:你在这里待多久了?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可怜的老伯。然后走开了。此后我便用余生去思考什么叫洗澡。
我还看到过一只漂亮的同类路过,也许他就是宠物狗吧,我想。我热情地呼喊着他,向他问好,他看着我,走过来。“过来呀孩子,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用期盼地看着他。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期盼而有些失态或者太热烈了吧,他突然吓得转头就跑。“别跑啊,孩子,告诉我什么叫洗澡,好吗?”我喊叫着。他回头看看我,那目光给我的感觉是看到了妖怪,然后跑得更快了。我很失望也很伤心,也许我真的老了,又老又臭又丑,也许我已经失去了我本来的模样和气味吧。从此再也没有同类靠近过我,我也再没有闻到过同类的味道。常常我还看到路边有的同类幸福地躺在人类的怀中经过,我便非常妒忌,我便很怀念曾经那双大大的温暖的手,可是每次那个女人总是匆匆路过,根本不多看我一眼,更不用说说摸我抱我了。
我感觉到我体力越来越不行,我的眼力与听觉也越来越差,晚上常常感到很困乏,不愿意多动多叫,也不愿意注意周围的动静的,渐渐地我感动了夜的黑与漫长。而草坪外的护堤修得很高了,我再也看不到流动的河水和对面学校的孩子了。又一个冬天的时候,女人抱回一个与我一样的同类,就像曾经小时候的我,我知道他将过我一样的一生,他将来的生活便是我的生活的继续。渐渐地我的伙食越来越差越来越少了,不过我不在意,我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有个很冷的晚上,那房子里的灯久久没有熄去,男人与女人也没有离开,隐约中我好像听到女人在说什么老了,没用了,还有什么刘二娃的狗肉店之类的,我好像还听到了男人的叹息。可我太困了,实在没有精力多想,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睡梦中我能看到女人那双温暖的手,还有洗澡,虽然我并不知道洗澡是什么。后来女人看我的目光中的厌恶感越来越重了,男人的叹息声也越来越重了,男人的眉头常常紧锁了。
有天早晨我看到周围一片白,有人说下雪了。白的是雪吗?雪是什么呢?我不知道。那个早晨男人牵着我去雪地玩,并且用少有的爱怜的目光看着我,原来男人的目光也很温柔温暖的,我有些迷恋了。中午男人牵着我走了,离开了那棵磨尽我青春的杨柳树,我听到那个小同伙在后面的叫喊。在一家饭店前,男人停下,看着我,我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店里一个男人出来看着我,摇摇头,然后把我从后门带进去了,我听到男人在后面低低地说:黑子,对不起,别恨我。我的心突然有种疼痛,我知道我的命运会如何了。
在我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我听到我的同类悲惨的嚎叫,我看到了女人温暖的手和男人温柔的目光,我还在思考:什么叫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