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楼梯过道的女子

    　　那天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由于空调水落在楼底支出的雨棚上，让其不得安睡。于是主人找上门叫想想办法。拿了手电，准备上楼顶看看空调到底怎么回事，楼顶的门却被堵住了，那里平放着一个木板，上面睡着一个人。手电照着，是一个女子“你们做什么？”那声音有种恐慌。不敢回答，关了手电，退回屋子，关了门，但我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该说她是女孩还是女人，于是称之为女子，至少表明她不是男性，也表明她并不是老人。她没有结婚，年龄也不过二十一、二岁，但她已经不再是纯碎的女孩子，她脸上是木然的表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表情，但却写满了岁月的无奈与凄凉，眼中是空白的迷茫，完全没有了女孩子应有灵性与活力。凌乱的短发，有些脏的薄薄的冬装，一双黑色的布鞋，整个身上写满了风尘女子的味道和尘世的冷漠与辛酸。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那天晚上突然没了电，想看看对门或者楼下的是否有电，打开门却看到黑黑的门口的楼梯口坐着一个人，从街上路灯射进的光能够看到她坐在那里，头埋在双膝间，给人一种孤独的无助的感觉。但当时给我的是恐怖的感觉，也许是平时恐怖片看多的缘故吧。我没敢出门就咚的一声关上了门，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一个疯子，甚至想过要打110，但恐惧却压倒一切，只能在黑暗中等待天明，甚至还想她会不会死在门口，第二天会不会有警察来询问等等，整个梦中居然全是那个黑黑的影子。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打开门却没了影子。但随后的日子白天下班回家上楼梯时也有些胆怯，怕自己在开门那一瞬间她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以后的几个晚上都看到她坐在楼梯上但她不再坐在我家的门口，而是上了几级坐在拐角处。于是她也一直成了我的一个阴影，也一直以为她真的是个疯子。

    后来向对门打听，对门说是以前他们在乡下的一个邻居，后来她父母死了，她就到城里来找到对门，住对门家不走了。对门家养了她几年后她自己离开了，说是去大城市打工，但没有文化的她却只做了名卡拉ok厅的小姐，从此沦落了红尘，成了一名风尘女孩，勉强过着自己的日子。后来由于有段时间严打扫黄，她呆不下去，便又回来找到了对门非赖着对门。再后来才听说其实她根本不是对门的什么邻居。她是对门男人的女儿，后来离了婚，她归母亲，而对门男人也结了婚，而且已经有两个女儿，都不到十岁。跟着母亲生活的女孩子并没怎么上学，母亲后来因病死亡，她便没有着落，没有归宿，便找到自己的父亲。但父亲已经有自己的家，且只是无业居民，完全靠自己的裁缝手艺摆个小摊过日子，生活并不富裕。养了几年后矛盾自然出现，女孩子也大了，于是去了别的城市，成为了让人看不起的小姐，偷偷靠着自己的肉体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再回来了时自然遭到拒绝和白眼，父亲的女人看不起她，不让她进屋，父亲得看自己女人的脸色，毕竟父亲自己已有的家被毁了，更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受到什么影响。于是她只能坐在楼梯口等待天明。我不知道她白天去了哪里，只是常常听到深更半夜她使劲地敲着对门的门，大声地吼叫，甚至骂着粗话，但不管她怎样嘶声力竭，里面就是不开门，也没有反应。然后一切就归于夜的宁静。后来就再也没看到她，冬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她没再出现。对门说她又去了城市谋生。家家有门难念的经，对此没有人愿意多在意，只是当个故事看看，然后淡了忘了。

    一年过去了，冬天来的时候她又出现了，最初只是白天看到她坐地一楼的楼梯口，样子看起来明显比去年苍老得多，且脸上全是空洞的苍白，晚上并没再发现她坐在楼梯口，直到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她睡在顶楼楼梯的过道。也许是父亲心不安，给她准备了一个简单的能睡觉的地方，让她在黑暗中度过一个个冷冷的冬夜。我不知她吃什么，只常常看到白天的时候她东站西立，有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街上过往的行人发呆，有时坐在楼下牙科诊所的石凳上看着去弄牙齿的人出神，有时坐在卖昌菜的小摊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吃昌菜的人，其实她眼中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因为不管别人对她说什么她都是空白的反应，好象别人说的与她没有关系，她的眼中她的脸上她的脑里根本就是空空的一片。在这个冬天她的空洞的神情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也变得空无了。有时候白天能听到她父亲大声地对她说着什么，象是她训斥她又象是她关心她，但她绝对没有声响，只是望着空白的墙壁或者扯着自己的衣袖，但从偶尔与她相遇的眼神中我还是看到了她是个正常的女子，只是她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也许是等待着冬天的过去吧。

    也许冬天过去了，春天来的时候她的表情会生动的，只要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她又会离开，离开那个楼梯口简陋的木板床去外面寻找她的生命中让她忘自己的生动的无数瞬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