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上自动扶梯,就有一股力量把我带入地铁站。各式各样的面孔从暗道里涌出,这种物质形态挤满了我周围了空间。他们被称为人类。我也被设计成了这种形态。他们互不相识,他们的性能、外观也各不相同,但却都做着同一件事——来去匆匆。我装在头上的两台迷你型扫描仪将这些记录下来,把数据送入我的中央管理器。其实这些数据都没有用,系统在几分钟后,会自动将这些文件送入回收站。
在这地方,要乘坐地铁,你得使用一张带磁的卡片。我看到两个老年人被卡在那里进不去。他们还没有接受到如何使用那张带磁的卡片的数据。有个中年妇女在给他们输入这方面的信息。不过那两个人的硬件都已经老化了,传输过程显得很困难。如果他们不进行硬件更换的话,再过几年就不能再使用了。这里的人流行火化,很多有用的数据都被烧掉了,有点可惜了。
乘地铁,我总是在车头上车,因为那里的人一直是最少的。人很有意思,他们的思维总是有误区。同样是一列车,他们都喜欢挤在车尾,把车头空着。而如果给他们做选择题,一种选择是肯定能得到一千块钱,另一种选择是能得到两千块钱但也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他们会选择肯定地拿到一千块钱。如果再给他们做一道选择题,一种选择是肯定要失去一千块钱,另一种选择是可能失去两千块钱但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失去。他们则会选择后者。同样是一千块钱的得失,他们在处理上却会有很大的区别。
我的外形被设计得很不错,因此有个女生不时地假装朝我这边望。不过我很辜负我的设计者,我从未有过性行为,从未让任何一个女性满足地达到性高潮,也从未有女性向我要求过,那是因为我很少说话,也就是把我自己的数据用声波传送给其他人。这是目前人类最快捷有效的传送数据的方式,但必须离得很近,而且文件在复制过程中经常被损坏。
列车上,一张广告海报出现在了我面前:“生命人寿,与您共同追寻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寻起生命的意义了。意义本身是人类思维的产物,是一种意识形态。不过有很多人到物质世界探寻生命的意义,探寻存在的价值,结果都没有找到答案,当然这也是必然的。意义的价值由人类思维本身赋予,它建立于人类幸福感的满足,却又不是纯粹的幸福感。人们已经发现,通过对快乐中枢的刺激,使脑电图上的a波稳定在一定的水平,就能引起被试宁静、沉思及至幸福的状态,使人始终保持在高峰体验的状态。(注:高峰体验,人本主义心理学术语,是瞬间产生的、压倒一切的敬畏情绪,或是转瞬即逝的极度强烈的幸福感,甚至是欣喜若狂、如痴如醉、欢乐至极的感觉。)但这样的幸福感并非是他们所需要的,这就证明了他们的意义来自过程本身。所以在我眼前,一个个人都做着同一件事——来去匆匆。
到医院了。我又见到了刘医生。刘医生是马斯洛的绝对拥护者。马斯洛被认为是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他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满足各种的需要,需要分不同的层次,人最先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要,随后是安全、归属、爱和尊重,最后是自我实现。刘医生确实适用于这点,他通过观察我,满足他的需要。而我应该不是人。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每周刘医生都要我写一篇自己的心理感受,我看到打印的标题叫精神报告书。我没什么事情可以写的,就把来医院的经过写了下来。
2004年10月18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