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很冷,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的样子。我坐在炉子边,手仍然僵冷。并且,我的心也和这天气一样,阴郁寒冷。
我工作了几十年的厂子要倒闭了。
中午,我出去买菜。天上飘着雪花。院子里的小孩子高兴得尖叫,我却更加沮丧。因为天冷蔬菜会涨价。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让我十分不解,菜市场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十分疑惑,难道下一点雪,卖菜的就都回去了?
于是心里空荡荡地,如被大雪覆盖的荒地,空旷得恐惧。
算了,一天不吃也没有什么,反正也没钱。
我安慰自己。苦笑僵在嘴角。
转身,看见墙角坐着一个人。他半闭着眼,身上积了很厚的雪。然而小雪才下不久。我觉得奇怪,于是推他,你睡了多久?
他梦游似地醒过来,目光游移不定,然后落在我脸上。他说,多久了?不记得了。也许有轮回那么长反正这里挺舒服的。
我忽然心生感伤。我叹息说,如果我能像你这样,什么事都不干地坐在这里有多好!
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但当他再回味这句话时,他深深叹了口气。
不好,其实不好。我很累。我一直在寻找。亦或说探究一样东西。他的面色开始严肃,略带忧郁,显露出矫情的哲学家气质。
那么——是什么东西呢?困扰你?
记忆。他斩钉截铁地说。
记忆?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就像我身上的这些雪花,我用冰冷的身体接住它们,但天睛时,它们会化得不留痕迹,然而记忆可以证明它们降落到我的生命中过。如果记忆丢失,那么就否定了它的存在性及合理性。
我开始为自己的浅薄而略感惭愧。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正确。
你要找什么记忆?或者,已经有什么进展了吗?
有亦或说没有。因为是不确切的,所以无法证明它的存在。
你能说说吗?
我也坐在了墙角,准备听他说。
他的目光从漂浮不定转为炽热。他以一种十分郑重的姿态拍掉身上的雪,然后双手抱头——把他的头取了下来。
你看。看到了吗?我的整个头都和身体脱离了。他急切地诉说,似乎是勇士在炫耀战利品之前的解说。
让人可笑。
是的。这又如何呢?我深感到我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却极其平静的漩涡,我沉浸其中,想要出来,却身不由已。一种压抑而恐惧的姿态。或者,像莫名其妙地坐上单轨列车,一直奔向虚无的目的地。
他的眼神重又黯淡了下来。他手上的头对我抑郁地说,你难道不觉得吗,这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算了人是群体中的单独个体,所以永远无法了解他人的所有思想我就讲给你听好了。
记忆一
他说,之所以说这是“记忆一”是因为还有其他记忆的可能。
我表示同意,示意他进入主题。
他开始叙述。
某天,我无所事事,在巷子里闲逛。然后我看到一株大树下一群孩子在嬉戏。
我走近他们。我一直喜欢看孩子们玩耍。但是他们停了下来,带着抗拒的神色好奇地看着我,我马上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和谐——孩子群里的大人。于是友好而尴尬地朝他们笑。
他们的眼光死死地咬住我。然后,他们嘻嘻哈哈地笑开了,他们拍着手,把我围在中心,绕着圈子跑跳。一副开心的样子。
我于是也开心起来。我想,这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肃静!
一声传出,孩子们马上像木偶一般定住,空气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像一根绷断的弦。令人惊心。
我寻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坐在树下的孩子,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权威力量。
国王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
孩子们毕恭毕敬地问道
他侵犯了我的国土。把他抓起来。
“国王”冷漠而傲慢地说。
遵命,陛下。
孩子们不知从哪找来一根麻绳,就要绑他。
他笑笑。心想,小孩子的游戏还真像样。他没有抵抗,随他们绑。
架行刑台。把我新调配的“人间梦魇”拿来。“国王”缓慢地说。
孩子们四处忙开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孩子让他喝“人间梦魇”
很好喝的。你有幸喝到陛下调的药,应该谢恩。
我觉得有趣,于是把玩着喝完。无色无味。对着阳光照,又似五颜六色。里面有一些黑色的小颗粒,我忽然有些领悟“人间梦魇”
慢慢地,我觉得有些恍惚。
孩子们把他押上了行刑台。那是一个简易的断头台。一架非常锋利的刀斧。绳子绕着树枝,然后系在后面一棵树的树干上。
一个孩子拿着一只蜡烛,准备烧那条麻绳。那孩子看着跳动的火焰。无邪地笑着。
我眯着眼睛看那朵小火焰,它不安地闪动,仿佛有苍白的脸色。渐渐地,那团火焰膨胀,像气球一样吹起来,它覆盖了我整个瞳孔,像滴落的蜡泪。让人有麻木温暖的感觉。它继续膨大,占据整个天空,大地,还有意识世界。它是一团虚火。稍瞬即逝。
我再定睛看,它还是那团普通的小火焰,照红了孩子的脸。
噢,不,不要让它缩小,熄灭。
我艰难地想那意喻什么?
孩子们要他仰面躺下,躺在刀斧下方,一个孩子已经开始烧麻绳。
我模模糊糊地看见浓密的树冠。它丰盛而滋润,绿得耀眼,绿得狰狞。我害怕得闭眼。再睁开,忽然觉得树渐变得灰暗,且忽近忽远。笼罩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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