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的事情,周围的人基本都听到了。有的人抱着同情心,安慰了我几句,有的人帮我一起骂那个没良心的贼。尽管如此,东西依旧每天丢。
偌大的车间,究竟是谁偷了我的底座呢?实在太无耻了。后来,我经过细心观察发现,对面的一个青年男子眉目有些可疑。不仅因为,他对我的遭遇置若罔闻,有时神色也显得有些怪异,不自然。然后,我在心中开始把他当犯罪人选看待。暗暗将他骂了个无数遍,才能解恨。但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我也拿人家没办法呀。这样倒霉的事情也只得照单全收了。
我一直在二楼的车间上班,有时候也会被叫到一楼做临时的活儿。而且必须随叫随到。一个人面对未知时,心中最是忐忑。那种活真的是很恐怖。有时候,厂里人会在我面前倒出一大麻袋的产品,这些产品经检验都是不合格的。原因是产品本身总有颜色残缺的部分,可能是工人工作时太疏忽了。我的活儿就是要补全这些残缺的部分。譬如给一只塑料狗点染眼睛。那次,一个下午我就点染了一万多只狗的眼睛。看着这些狗一只只活起来了。可是,我没有什么成就感,只觉得,如果一辈子都做这样的活儿,我宁愿不要活了。生活是如此无趣。然后,我开始疯狂地想念学校里的生活。
记得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还被要求在厂里加夜班,上通宵。那心情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那天刮了一天的台风。晚上台风还在肆虐着。工厂里的树木在风中狂放地摇摆着,一副副弱不禁风的惨象。无助的落叶一片片随意在空中地面上翻飞着,无比凄迷。那些漂亮的蓝色建筑群此时不再蔚蓝如深广的蓝天,而像一座座灰暗的城堡,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这次的工作任务仍然是点染。不过不再是狗了,而是人物。到了深夜,我实在困得不行了,问领班的人能不能提早回家。他给我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行。要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才能回家。期间,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的哈欠,流了多少的泪,却依旧只能奋战着,奋战着。苦苦支撑到第二天凌晨六七点,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上厕所。然后拿着雨具,不经他们同意,就直接奔回家了。我还记得,那时一个人在风雨中狂奔着,心情是怎样淋漓的痛快。他们不让我解放,我就自己给自己解放!
那时候,没有手机,我不能及时跟父母汇报加班情况。第二天回去的时候,他们心疼不已。我躺在床上一整天,不愿起来,没去上班。我实在不想马上去面对上班这件事。太累太苦了。在这期间,我每天早上七点多出发,晚上加班到十二点左右。工厂有提供一顿夜餐,中午和傍晚回家吃饭。
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每天晚上一点左右,我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回家,工厂离家两公里左右。村道一段尤为难走,黑乎乎的。那胆子该有多大。也只有年轻的我才有那样的魄力。年少时,天不怕,地不怕。搁到现在,打死我也不敢了。碰上个劫财劫色的,我早一命呜呼了。当然,2000年时,外来人口还没像现在这么多。
那年,我还是一个高二的学生。那个炎热的夏天,在那补课后仅有的一点暑期里,我生生抽出十一天的时间,行走在打工的路上。其实。这份工原不是我想去打的,是在无奈之下的选择。
妹妹想赚点零花钱,邻居就给她介绍了一份临时工。第一天,她从工厂回来很兴奋,眉飞色舞。第二天突然沉默下来了,闷闷不乐。第三天则是哭着说不做了,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她也同样遭受了那对姐妹花的欺凌。可是,既然答应人家了,不做下去也欠了一份交代。于是,我骑马上阵,替妹上岗。她这短暂的三天经历恰恰印证了我那十一天来的深刻感受。后来,当我们再次提到那对姐妹花时,共同的想法是,把她们叫到沟头圆圈,狠狠地揍一顿再说。
在那十一天里,我是另外一个我。我的衣服上别着妹妹的工作牌,充当着她,工作着,生活着。
回到学校的几个月后,上了高三的我终于拿到了三百多块的工资。心情万分复杂。那笔钱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数目不小。可做的事情多了。可那里有我多少无言的疼痛和辛酸。
当我再次回眸这段人生经历,也有了一种新的感受。任何残酷的经历,也不总是坏的。至少,那段经历让我知道,除了读书,我没有更好的选择。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给予我们亲情、友情、爱情的人,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不是以和善的面目出现,却总能让我们迅速成长起来。
201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