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晨餐后,弘辨具骑候行,余力辞之。遂同通事就道,以一人担轻装从,而重者姑寄寺中,拟复从此返也。十里,过圣峰寺。越西支之脊而西,共四里,过放光寺,入录其藏经、圣谕。僧留茶,不暇啜而出。问所谓盘陀石静室者,僧指在西北危崖之半。
仰视寺后层崖,并华首上下,合而为一,所谓九重崖者,必指此而名。开山后,人但知为华首,觅九重故迹而不得,始以点头峰左者当之,谁谓陵谷无易位哉?由寺西一里余,始蹑坳而上,又一里余,其上甚峻,乃逾脊。脊南北相属,东西分坑下坠,所谓桃花箐也。脊有两坊,俱标为“宾邓分界”
其处陟历已高,向自礼佛台眺之,直似重渊之底云。
由箐西随箐下,二里,有茅舍夹道,为前岁底朝山卖奖者所托处,今则寂然为畏途。其前分岐西南者,为邓川州道;直西者为罗川道,乃通丽江者。遵之迤逦下二里,有庵当路北北山下,曰金花庵。又西下三里,连有二涧,俱自东而西注,即桃花箐之下流也,各有板桥跨之。连越桥南,始循南山西向行。一里,有寺踞南山之脊,曰大圣寺,寺西向。乃从其前逾脊南下,又值一涧亦西流,随之半里,涧与前度二桥之流,俱转峡北去,路乃西。半里,逾南山北突之坳。坳西,其坡始西悬而下,路遵之。四里,有村在南山坞wu地势四周高中间低的山谷间,是为白沙嘴。随嘴又西下二里,忽见深壑自南而北,溪流贯之,有梁东西跨其上。乃坠壑而下,二里,始及梁端,所谓和光桥也。鸡山西麓,至是而止。其水南自洱海东青山北谷来,至此颇巨,北向合桃花箐水,注于大石头者也。丽府生日公建悉檀之余,复建此梁,置屋数楹跨其上。遂就而饭焉。
桥之西有小径,自北而南,溯流循峡者,乃浪沧卫通大理道,与大道“十”字交之。大道随流少北,即西上岭,盘旋而上,或峻或夷。五里越其坳,西北下,四里始夷,又一里为罗武城,其处坞始大开。自此山之西,开东西大坞,直至千户营坞分为二,始转为南北坞,皆所谓罗川也。向自山顶西望,翠色袭人者即此,皆麦与蚕豆也。罗武无城,一小村耳。村北有溪,西自千户营来,即南衙河底之水,至此而东北坠峡,合和光桥下流,而东北经大石头者也。于是循南山行溪之南,二里,有村在溪北山下,曰百户营。又西五里,有村在溪北悬冈上,曰千户营。营之西,有山西自大山分支东南下,突于坞中,坞遂中分。
当山之西南者,其坞回盘,其水小,为西山湾,新厂在其东南,而路出其西北。当山之东北者,其坞遥达,其水大,为中所屯。南北二衙又在其西北,而路则由山之西南逾坳以入。
于是从千户营溪南转入南坞,一里余,至新厂。皆淘沙煎银者。乃北一里余,抵分界山之阳,渡一小流,循山阳西北行三里,北逾过坳。于是稍下,循西大山之麓北向行,其东又成南北大坞,即千户营之上流也。北一里,有村倚西山之坡,是为中所屯,乃邓川、鹤庆分界处,悉檀寺庄房在焉,乃入宿。悉檀僧已先传谕之,故守僧不拒云。
二十三日晨,饭于悉檀庄,天色作阴。
乃东下坞中,随西山麓北行。
二里,有支冈自西山又横突而东,乃蹑其上。
有岐西向登山者,为南衙道,腰龙洞在焉;北向逾坳者,为北衙道,鹤庆之大道随之。余先是闻腰龙洞名,乃令行李同通事从大道行,期会于松桧,地名,大道托宿处。
余同顾仆策杖携伞,遂分道从岐,由山脊西上。一里,稍转而南,复有岐缘南箐而去,余惑之。候驱驴者至,问之,曰:“余亦往南衙者,大路从此西逾岭下,约十里。”余问南岐何路?曰:“此往鸡鸣寺者。”问寺何在?其人指:“南箐夹崖间者是,然此岐隘不可行。”忽一人后至,曰:“此亦奇胜。即从此峡逾南坳,亦达南衙,与此路由中坳者同也。”余闻之喜甚,曰:“此可兼收也。”谢其人,遂由岐南行。里许,转入夹崖下,攀崖隙,透一石隙而入。其石自崖端垂下,外插崖底,若象鼻然,中透一穴如门,穿门即由峡中上跻,亦犹鸡山之束身焉。登峡上,则上崖岈xiā然山深遽的样子横列,若洞、若龛、若门、若楼、若栈者,骈峙焉。
洞皆不甚深,僧依之为殿,左为真武阁,又左为观音龛,皆东北向下危壁。殿阁之间,又垂崖两重,俱若象鼻,下插崖底,而中通若门。
有僧两人,皆各踞一龛,见客至,胡麻芝麻方熟,辄邀同饭,余为再啜两盂。见龛后有石脊,若垂梯而上,跣xiǎn光着脚而蹑之,复有洞悬其上层,中空而旁透小穴。崖之左右,由夹中升岭,即南坳道,而崖悬不通,复下,由穴门出,即转崖左西南上。仰见上崖复悬亘而中岈然,有岐细若虫迹,攀条从之,又得一大穴,其门亦东北向,前甃井壁石为台,树坊为门,曰青莲界。其左药灶碑板俱存,而无字无人,棘萝旁翳,无可问为何人未竟之业。
其右复有象鼻外垂之门,透而南,复有悬绡xiāo薄纱高卷之幛。
幛之右,上崖有洞巍张,下崖即二僧结庵之处,然磴绝俱莫可通。
乃仍由青莲界出东夹,再上半里,而崖穷夹尽,山半坪开。又有泉自南坳东出,由坪而坠于崖之右;又分而交潆ying水回旋的样子坪塍,坠于崖之左。崖当其中,濯灵涤窍,遂成异幻。由坪上溯流半里,北向入峡,峡中之流,倾涌南向。溯之一里,涧形不改,而有巨石当其中。石之下,则涌水成流;而石之上,惟砾石堆涧,绝无水痕。又溯枯涧北行半里,路穷茅翳,盖其涧自西峡来,路当北去也。乃东向蹑岭,攀崖跻棘,又半里,得南来路,遂随之北。半里,西涉一坞,复升陇而西,有岐,入西南峡中者颇小,其直北下陇者颇大。
余心知直北者为南衙道,疑腰龙洞在西南峡中,遂望峡行。半里,不得路。遥听西北山巅有人语声,乃竭蹶攀岭上艰难地爬上岭,一里,得东来道。又一里,得驱犊者问之,则此路乃西向逾脊抵焦石峒者。问腰龙洞何在?曰:“即在此支岭之北,然岭北无路,须随路仍东下山,折而北,至南衙,乃可往。”
盖是山大脊,自北而南,脊之西为焦石峒,脊之东,一支东突,其北腋中,则腰龙洞所在,南腋中即此路也。余乃怅然,遂随路返。东下一里,乃转而东北下,又一里,抵山麓,循之北行,又一里而至南衙。南衙之村不甚大,倚西山而东临大坞,其坞北自北衙,南抵中坳,其中甚宽。
盖此中大坞,凡三曲三辟,最北者为北坞,坞南北亘,以北坳东隘为峡口;其南即中所屯坞,坞亦南北亘,以江阴村为峡口;其南即千户营、百户营坞,坞东西亘,以罗武村为峡口。
总一溪所贯,皆谓之罗川云。
由南衙之后西南上山,磴道甚辟。
一里半,有亭有室,当山之中,其旁桃李烨然。亭后蹑级而上,有寺,门榜曰“金龙寺”
门内有楼当洞门,其楼前临平川,后瞰洞底,甚胜也。
楼后即为洞门,洞与楼俱东向,其门悬嵌而下,极似江右之石城洞。西壁上穹覆而下崆峒,南与北渐环而转,惟东面可累级下。下五丈,一石突起,当洞之中,西耸而东削,甃以为台,亭其上,供白衣大士。
其亭东对层级,架木桥以登,西瞰洞底,潴水环其下,沉绀天青色映碧,光怪甚异。亟由桥返级,穿桥下,缘台左西降,十余丈而后及水。
水嵌西崖足,西面阔约三丈,南北二面,渐抱而缩,然三面皆绝壁环之,无有旁窦,水渟涵滞留积聚其间,俨若月牙之抱魄月有轮廓而无光也。
水中深浅不一,而澄澈之极,焕然映彩,极似安宁温泉,浅者浮绿,深者沉碧,掬而尝之,甘冷异常。其洞以在山之半,名为腰龙,而文之者额其寺为金龙,洵神龙之宫也。洞口如仰盂,下圆如石城,水潆三面如玦,石脊中盘如垂舌,其异于石城者,石城旁通无级,而此则一水中涵,若其光莹之异,又非他水可及也。久之,仍上洞口,始登前楼,则前楹后轩,位置俱备,而僧人他出,扃钥不施。
仍一里余,一至南衙,问松桧道,俱云行不能及。乃竭蹶而趋,由南衙后傍西山而北,二里,是为北衙。有神庙当北衙之南,门东向,其后大脊之上,骈崖矗夹,有小水出其中。庙之北有公馆,市舍夹道,甚盛。折而东,共半里,而市舍始尽,盖与南衙迥隔矣。二衙俱银矿之厂,独以衙官暑称者,想其地为盛也。东与南来大道合,复北行一里余,市舍复夹道,盖烹炼开炉之处也。过市舍,遂北下坡,又一里余而及其底,始知南北两衙,犹山半之坞也。其峡既深,有巨涧流其间,自北而南,是为河底,盖即罗川之上流。有支流自西峡来入,其派颇小,置木桥于上。越之又北,见石梁跨巨涧,涧中有巨石,梁东西两跨之,就其中为阁,以供白衣大士。越桥之东,溯涧北向上,危崖倚道,盘级而登,右崖左涧,下嵌深渊,上削危壁。
五里登坪脊,有枯涧堑山头,亦跨石梁。度梁北,有殿新构,有池溢水,有亭施茶。余入亭饭,一僧以新瀹茶献,曰:“适通事与担者久待于此,前途路遥,托言速去。”盖此殿亦丽江所构以施茶者,故其僧以通事命,候余而致之耳。余亟饭行,竟忘其地为热水桥,而殿前所流即热水也。
既从其侧,又过一石梁,梁跨山头,与前梁同,而下有小水,西坠巨涧。过梁,从中脊北向而行,东西俱有巨山夹之。盖西界大山,自鹤庆南来,至七坪老脊,直南高亘于河底之西者,为鲁摆;由七坪东度,分支南下,即此中脊与东界之山,故此中脊之北,又名西邑。
盖西邑与鲁摆皆地名,二山各近之,界坊遂以为名焉。中脊与鲁摆老脊夹成西峡,此河底之流所自出者,盖源于七坪之南云。行中脊十里,脊东亦盘为中洼之宕,脊悬西峡东洼之间,狂风西来,欲卷人去。又三里,乃西北上岭,一里,又蹑岭而西,半里,乃西北下。
一里抵坞中,是为七坪,即中界所度之脊,与西界大山夹成此坪,为河底之最高处也。由坪中北行二里,始为度脊隘口。
脊南有两三家当道,脊西有村落倚山,桃李灿然。时日已下舂,尚去松桧二十里,亟逾隘北行。五里,少出西界,巨山如故,而东界亦渐夹而成洼,洼中石穴下陷,每若坑若阱。
路循东脊行,又数里,有数家当北峡之口,曰金井村,始悟前之下阱累累者,皆所称金井者耶。隘口桃花夹村,嫣然若笑。
由村北东向下坡,一里渐夷,乃东行岭脊,脊左右渐夹而成坞。由脊行三里,复由脊北坠坑东下,一里抵其麓,于是坞乃大开。有三楹当麓之东,亦梵龛佛寺也。由其前东向径平坞而驰,望东峰南北高耸者,日光倒映其间,丹葩一点,若菡萏hàndàn荷花之擎空也。
盖西山屏亘甚高,东峰杂沓而起,日衔西山,反射东山,其低者,日已去而成碧,其高者,日尚映而流丹,丹者得碧者环簇其下,愈觉鲜妍,世传鹤庆有“石宝之异”“西映为朝霞,东映为晚照”即此意也。东驰二里,过数家之舍。又东一界,渐坠壑成涧向东南去。乃折而北度一陇,又一里,有公馆在西山之麓,其左右始有村落,知其为松桧矣,而犹未知居停何处也。又北半里,担者倚闾门lu里巷的大门而呼。乃入之,已就晦矣。是家何姓,江右人,其先为监厂委官,遂留居此。
二十四日昧爽,饭于松桧,北向入山峡。松桧之南,山盘大壑而无水,沟涧之形,似亦望东南去;松桧之北,山复渐夹为坞,小水犹南行。五里登坂,为波罗庄,山从此自西大山度脊而东,脊不甚高,而水分南北。又北五里,望北坞村落高下,多傍西大山,是为山庄。于是北下,随小溪北行,五里间,聚庐错出,桃杏缤纷。已而直抵北山下,有倚南山居者,是为三庄河底村。村北溪自西而东,其水一自三庄西谷来,一自河底村南谷来,皆细流;一自西北大山夹中来,俱合于河底村北,东流而去,亭桥跨之,桥北即龙珠山之南麓矣。龙珠山者,今名象眠山,自西大山之东,分支东亘,直接东大山之西麓。其北之西大山,即老龙之脊,皆自北而南;其北之东大山,即峰顶山,亦皆自北而南,中夹成南北大坞。漾共之江,亦自丽江南下,潆鹤城之东,而南至此为龙珠所截,水无从出,于是自峰顶之麓,随龙珠西转,搜得龙珠骨节之穴。遂捣入其中,寸寸而入,凡百零八穴而止。
土人云,昔有神僧倔多尊者,修道东山峰顶,以鹤川一带,俱水汇成海,无所通泄,乃发愿携锡杖念珠下山,意欲通之。路遇一妇人,手持瓢问:“师何往?”师对以故。妇人曰:“汝愿虽宏,恐功力犹未。试以此瓢掷水中,瓢还,乃可得,不然须更努力也。”师未信,携瓢弃水中,瓢泛泛而去。已而果不获通。复还峰潜修二十年,以瓢掷水,随掷随回,乃以念珠撒水中,随珠所止,用杖戳之,无不应手通者,适得穴一百零八,随珠数也。今土人感师神力,立寺众穴之上,以报德焉。
一统志作倔多,土人作摩伽陀。众水于山腹合而为一,同泄于龙珠之东南麓。大路过河底桥,即逾龙珠而北,与出入诸水洞皆不相值,以俱在其东也。余乃欲从桥北,随流东下,就小径穷所出洞,令通事及担者从大路往。
担者曰:“小径难觅,不若同行,”盖其家在入水洞北,亦便于此也。余益喜,遂同东向随溪行龙珠山之南。一里,反越溪南,半里,又渡溪北。
其路隘甚,而夹溪皆有居者。又东半里,枫密河东南泻峡去,路东北逾龙珠支岭。两下两上,东北盘岭共四里,其路渐上。
俯瞰东南深峡中,有水破峡奔决,即合并出穴之水也。其水南奔峡底,与枫密之水合,而东南经峰顶山之南峡以出,下金沙大江。
然行处甚高,水穴在重崖下出,俯视不见其穴。
令通事及担者坐待道旁,余与顾仆坠壑东南下。下半里,不得路,踯躅徘徊草石间,转向东箐半里,又南迂半里,始下至磵jiàn两山间的水沟底。乃西向溯流披棘入,共半里,则巨石磊落,堆叠磵中,水从石隙,泛溢交涌。余坐巨石上,止见水与石争隙,不见有余穴,雪跃雷轰,交于四旁,而不知其所从来也。
久之,复迂从旧道,一里余,迂上既近,复攀石乱跃,又半里,登大道,遂东北上。半里,转一峡,见后有呼者,乃通事与担夫也。于是北半里,上攒石间,北过脊,始北望两山排闼,一坞中盘,漾共江络其东,又一小水纬其西北,皆抵脊下而不可见。其两山之北夹而遥控于东北隅者,是为丽府邱塘关所踞,漾共水所从出也。乃北下山,一里余而及其麓,有寺悬麓间,寺门北向,其下即入水之穴也。不及入寺,急问水。先见一穴,乃西来小流所入,其东又有平土丈余隔之,东来之漾共江,屡经穴而屡分坠,至是亦遂穷,然则所谓一百八穴者,俱在东也。余因越水北东向溯流,见其从崖下遇一穴,辄旋穴下灌,如坠瓮口,其声呜呜,每穴远者丈余,近者咫尺而已。既而复上寺前,乃北下渡西来小流,有小石梁跨之。北一里,有村当平冈间,是曰甸尾村。担者之家在焉。入而饭于桃花下。既乃西北行三里余,而入南来大道,即河底桥北上逾岭者。于是循西山又北五里,为长康铺坊。有河流自西南峡来,巨石桥跨之,有碑在桥南,称为鹤川桥。盖鹤川者,一川之通名,而此桥独擅之,亦以其冠一川也。桥北有岐,溯流西南,为大理府大道,故于此设铺焉。
过桥不半里,为长康关,庐舍夹道。
是日街子,市者交集。
自甸尾至此,村落散布,庐舍甚整,桃花流水环错其间。其西即为朝霞寺峰,正东与石宝山对。于是路转东北,又八里余而入鹤庆南门。
城不甚高,门内文庙宏整。
土人言其庙甲子滇中,亦丽江木公以千金助成。由其东北行半里,稍东为郡治。由其西,又北行半里,出一鼓楼,则新城之北门也。其北为旧城,守御所在焉。又北半里而出旧城北门,稍西曲而北一里,复东曲而北四里,为演武场,在路东。从其西又北五里,过一村,又五里为大板桥。
桥下水颇大而潴,乃自西而东下漾共江者。
时所行路,当甸坞之中,东山下,江流沿之,西山下,村庐倚之,自此桥之北,甃路石皆齿齿如编,仰管之半,砾li小石趾难措。又北六里,为小板桥。
桥小于前,而流亦次之,然其势似急。
又北七里,为甸头村之新屯,居落颇盛。稍转而东,有王贡士家,遂入而托宿。
王贡士,今为四川训导(学官)。其孙为余言:“其西北山半,有青玄洞甚妙,下有出水龙潭,又北有黑龙潭。若沿西山行,即可尽观。”是日欲抵冯密宿,以日暮遂止此云。
二十五日昧爽,饭而行。北二里为冯密村,村庐亦盛,甸头之村止此矣。盖西北有高冈一支,垂而东南下,直逼东山文笔峰下,江流亦曲而东。高冈分支处,其腋中有黑龙潭之水,亦自西大山出,南流而抵冯密,乃沿高冈之南而东注漾共江,鹤庆、丽江以此为界云。冯密之西,有佛宇高拥崖畔,即青玄洞也。
余望之欲入,而通事苦请俟si等待回日,且云:“明日逢六,主出视事,过此又静摄不即出。”余乃随之行,即北上冈。四里,有路横斜而成“叉”字交,是为三岔黄泥冈。其西南腋中,松连箐坠,即黑龙所托也。于是西北之山,皆荒石濯濯zhuo光秃秃无草木的样子,而东北之山,渐有一二小村倚其下,其冈脊则一望皆茅云。
又北一里为哨房,四五家当冈而踞,已为丽江所辖矣。
又北行冈上八里而下,其东北坞盘水曲,田畴环焉。
下一里,有数家倚西山,路当其前,是为七和南村。又北二里,有房如官舍而整,是为七和之查税所。
商货出入者,俱税于此。七和者,丽江之地名,有九和、十和诸称。其北又有大宅新构者,乃木公次子所居也。由其前北向行,又盘一支岭而北,七里,乃渐转西北,始望见邱塘关在北山上,而漾共之水已嵌深壑中,不得见矣。
于是路北有石山横起,其崖累累,虽不高,与大山夹而成峡。
遂从峡间西北上,一里,逾其东度之脊。又西北二里余,乃北下枯壑,横陟之,半里,复北上冈。西北行冈上半里,又北半里,度一小桥,半里,乃北上山。其山当西大支自西东来,至此又横叠一峰,其正支转而南下,其余支东下而横亘,直逼东山,扼丽江南北山之流,破东山之峡而出为漾共江,此山真丽之锁钥也。丽江设关于岭脊,以严出入,又置塔于东垂,以镇水口。山下有大道,稍曲而东,由塔侧上;小道则蹑崖直北登。余从其小者,皆峻石累重叠垂,锋棱峭削,空悬屈曲。一上者二里,始与东来大道合,则出之脊矣。有室三楹,东南向而踞之,中辟为门,前列二狮,守者数家居其内。
出入者非奉木公命不得擅行,远方来者必止,阍hun守门人者入白禀报,命之入,乃得入。故通安诸州守,从天朝选至,皆驻省中,无有入此门者。即诏命至,亦俱出迎于此,无得竟达。巡方使与查盘之委,俱不及焉。余以其使奉迎,故得直入。
入关随西山北行,二里,下一坑。
度坑底复登坡而北,一里,稍东北下山。又东北横度坡间者二里,始转而北。二里,过木家院东。又北二里,度一小桥,则土冈一支,西南自大山之脊,分冈环而东北,直抵东山之麓,以扼漾共江上流。
由冈南陟其上,是为东圆里。北行岭头,西南瞻大脊,东南瞰溪流,皆在数里之外。六里乃下。陇北平畴大开,夹坞纵横,冈下即有一水,西自文笔峰环坞南而至,有石梁跨其上,曰三生桥。过桥,有坊二在其北,旁有守者一二家,于是西北行平畴间矣。北瞻雪山,在重坞之外,雪幕其顶,云气郁勃,未睹晶莹。西瞻乌龙,在大壑之南,尖峭独拔,为大脊之宗,郡中取以为文笔者也。
路北一坞,窈窕东北入,是为东坞。
中有水南下,万字桥水西北来会之,与三生桥下水同出邱塘东者也。共五里,有柳径抱,耸立田间,为土人折柳送行之所。
路北即万字桥水潆流而东,水北即象眠山至此南尽。又西二里,历象眠山之西南垂,居庐骈集,萦坡带谷,是为丽江郡所托矣。于是半里,度石梁而北,又西半里,税驾于通事者之家。其家和姓。盖丽江土著,官姓为木,民姓为和,更无别姓者。其子即迎余之人,其父乃曾奉差入都,今以居积番货为业。坐余楼上,献酪为醴li甜酒,余不能沾唇也。时才过午,通事即往复命,余处其家待之。
东桥之西,共一里为西桥,即万字桥也,俗又谓之玉河桥。象鼻水从桥南下,合中海之水而东泄于东桥,盖象鼻之水,土人名为玉河云。
河之西有小山兀立,与象眠南尽处,夹溪中峙。其后即辟为北坞,小山当坞,若中门之标,前临横壑,象鼻之水夹其东,中海之流经其西,后倚雪山,前拱文笔,而是山中处独小,郡署踞其南,东向临玉河,丽江诸宅多东向,以受木气也。后幕山顶而上,所谓黄峰也,俗又称为天生寨。
木氏居此二千载,宫室之丽,拟于王者。盖大兵临则俯首受绁xiè捆绑罪人的绳索,师返则夜郎自雄,故世代无大兵燹xiǎn因战乱而遭到的焚烧破坏,且产矿独盛,宜其富冠诸土郡云。
二十六日晨。
饭于小楼。
通事父言,木公闻余至,甚喜,即命以明晨往解脱林候见。
逾诸从者,备七日粮以从,盖将为七日款也。
二十七日微雨。坐通事小楼,追录前记。其地杏花始残,桃犹初放,盖愈北而寒也。
二十八日通事言木公命驾,下午向解脱林。
解脱林在北坞西山之半,盖雪山南下之支,本郡诸刹之冠也。
二十九日晨起,具饭甚早。通事备马,候往解脱林。
始过西桥,由郡署前北上,挟黄峰东麓而北,由北坞而行,五里,东瞻象眠山,始与玉河上流别。又五里,过一枯涧石桥,西瞻中海,柳岸波潆,有大聚落临其上,是为十和院。其后即十和山,自雪山南下之脉也。
又北十里,有大道北去者,为白沙院路;西北度桥者,为解脱林路。
桥下涧颇深而无滴沥。
既度桥,循西山而行,五里为崖脚院。其处居庐交集,崖角俱插小双旗,乃把事之家也。院北半里,有涧自西山峡中下,有木梁跨其上。度桥,西北陟岭,为忠甸大道;由桥南溯溪西上岭者,即解脱林道。乃由桥南西向蹑岭,岭甚峻,二里稍夷,折入南峡,半里,则寺依西山上,其门东向,前分一支为案,即解脱林今福国寺也。寺南冈上,有别墅一区,近附寺后,木公憩止其间。通事引余至其门,有大把事二人来揖,俱姓和。一主文,尝入都上疏,曾见陈芝台者;一主武,其体干甚长壮而面黑,真猛士也。介余入。木公出二门,迎入其内室,交揖而致殷勤焉。布席地平板上,主人坐在平板下,其中极重礼也。叙谈久之,茶三易,余乃起,送出外厅事门,令通事引入解脱林,寓藏经阁之右厢。寺僧之住持佛教寺院的主持僧者为滇人,颇能体主人意款客焉。
<b>译文</b>
二十二日早餐后,弘辨备好马等候启程,我竭力推辞。于是和通事上路,用一人挑着轻便的行李随我走,而重的行李暂时寄存在悉檀寺中,计划还从这里返回。十里,经过圣峰寺,穿越西支的山脊然后向西走,共四里,经过放光寺,进去录藏经、圣谕。僧人挽留喝茶,来不及喝就出来了。询问所说的盘陀石静室,僧人指示在西北边陡崖的半山腰上。仰视寺后的层层崖壁,和华首门上下相连,合而为一,所说的九重崖,一定是据此而取名。寺庙创建后,人们只知道是华首门,寻找九重崖故迹却找不到,于是把点头峰左边当作九重崖,谁说山谷不会变易位置呢?从寺西走一里多,于是踏着山坳而上,又走一里多,上面很陡,于是翻越山脊。脊南北相连,东西分别下坠的坑,是所说的桃花著。脊上有两座坊,都写着“宾邓分界”这里已经升登得很高了,以前从礼佛台眺望,却只像在重重深渊的底部呢。
从警西顺着著下,二里,道路两边有茅草房,是去年底朝山、卖浆人的安身处,现在则空无一人,成为畏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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