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说出那些不能说的,还怕勾起伤心事失态。
在这里,便是做梦都要小心。
就这么喝吧,心里有数就行。
好容易挨过新年,军汉们又恢复了操练,阵型、盾牌防守、长枪进攻,比往常更辛苦。因为开春后,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发生大战。
黎章又对军士们提出新的口号:“想求取功名吗?苦练吧!”
先要保住性命,然后才可能求取功名。
第八营的军士整日被这两个目标激励着,如同驴子追赶挂在面前的胡萝卜,不停地转圈。
张富也在忙。
到了算计好的日子,他早早地起来,隐藏在茅厕角落里,等候黎水来倒马桶。
毫无意外的,他又看见了草木灰。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张富激动又苦恼:明明就看到了真相,却苦于无法指证。因为,黎章在这样的日子里,白天都不轻易在外撒尿,这更让他坚定自己的推测。
再仔细盯着,总会有新发现的。他暗暗想道。
永平十六年春,西南战事仿佛停顿了。
南雀国和靖国谁都不主动出击,但又绝没有停战和谈的迹象,相反,双方的探子在眉山的活动比任何时候都频繁,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老将军何霆召集前线八位副将军议事,严令他们谨慎探查,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又反复磋商不定:不知要不要主动出击。
让他这种火爆脾气的人如此优柔寡断。主要还是为了军需粮草。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军中比任何时候都缺粮,连兵甲也不足,若是率先挑起战斗,随之而来的巨大消耗要从何处得来?
为了筹集粮草,他已经连续上书朝廷,又派出两位副将军去往岷州各地,零星搜集粮食。却是杯水车薪。
何霆老将军心力憔悴之余,身体每况愈下。
在这看似平静的局势下。翻滚着滔滔洪流。
顾涧将一切看在眼里,再也顾不得为了讨好老将军而冷落黎章了,他觉得,应该轮番让手下十个营出去历练,而不是只在校场上空练。
说不定,他就要靠这第五将起家了。
因为。虽然只是探查,然每次出去,双方的探子相遇都会发生战斗,死伤不断。所以,这种探查完全不同于以往。可以说是小股零星战斗。
二月中旬的一天,他召来黎章,将连续三天的探查任务交给第八营“黎指挥使,本将也不多说了,你当知肩上的重任。”
黎章肃然应声道:“属下定不负将军嘱托。”
顾涧点头,还特地跟他细说了一遍当前的局势。
黎章眼中闪现一抹亮光:这是她第一次从总体上了解战局。
她回去后,将第八营十个小队都一一分派了任务,她自己则带着钱明和黎水等五十人,亲赴眉山正南深山探查。
深入南雀军所辖山区,毫无意外地碰见了他们巡查的人。
也是只有几十人的小股队伍,比黎章他们人少。
见面就是死战!
黎水大开杀戒,展现了可怕的杀戮手段,不仅令敌人丧胆,也令袍泽们疑惑:大家都是一样练习,为何阿水这么厉害?
他们就算刺中了敌人,也不能像阿水那样,使敌人当即毙命,通常敌人会疯狂拼命,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黎章开始还护在黎水身边,连钱明也知道老大心疼这个弟弟,也护在黎水身边,后来见黎水能应付,黎章就招呼钱明退开了。
她在林子里游走,看见谁有危险就出手相救,却又不着急将敌人杀光。
她要让手下军士包括黎水在内,都尽量多些跟敌人对阵厮杀的机会。可是这样一来,难免就有人死亡受伤。
可是她并不后悔:她能保得住他们一次,还能次次都保住他们?连她自己都不知下一刻能不能活命呢,何况这些人!
真正的本领,是在厮杀中增长的。
最后,剩下五个敌军,黎章一挥手制止钱明等人,让他们全部都停下,只剩黎水一人跟敌军厮杀。
这太残酷了!
军士们看向黎章的目光不禁有些畏惧。
黎章自己也紧张得手心冒汗:将黎水置于这样的凶险情形下,一个不慎,她可就悔之莫及了。
好几次,她都想冲上去,却一忍再忍。
黎水眼神专注,轻飘飘地在林中穿插,每一剑刺出,都带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连黎章也看得心中紧缩。
等现场只剩下三名敌军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长腿一弹,跃入战圈。
钢刀一点,砍倒一名敌人,才一转身,就瞥见黎水被一名敌人的长枪锁定,而她,正在跟另外一名敌人周旋。虽明知背后有攻击,却是腿脚沉坠,再没有刚开始的灵便和敏捷来闪避了。
黎章大喝道:“倒下!”
猛一扬手臂,手中钢刀就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