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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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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就算逼不成人家阎王改了生死簿借尸还魂、也肯定会拒上奈何桥直赶回来闹鬼训她!

    呵路小冉笑了,哇幄幄幄乱吼一阵伸了个大懒腰哈一声歪了座椅便倒晤好、好舒服两个比她人还大的“懒骨头”软绵绵接稳。墙上路靖平遗照仿佛大骂“女孩子没规没矩”似的怒目看她。

    眼脸埋进懒骨头堆里,她继续笑。

    才两年,渐渐地,许多事情不刻意去想也就淡了。

    案亲在七十八岁的最后一天中风,奇迹般熬过老人家们所习称的“九”数大关在旧历年后醒来,幸或不幸,捡回性命的路靖平却是瘫了手脚,终于变成他自己口中嚷嚷着起居饮食都得仰人照顾的“废物。”

    那是她一想起就随时热血沸腾精力暴冲的两年,父女俩无处而不动气的斗法持续在路家各个角落各种琐碎小事里间上演,后来,热心主动的朱柏恺慢慢地介人了他们的生活,再后来,路小冉就发现路靖平连“去你妈”、“去他妈”去谁妈都好、却半个字再也吭不出来着他妈的哑了声。

    最后半年,路靖平变得很依赖朱柏恺,像个小男孩般仰靠着成熟男人的臂膀,时常温柔,再不凶恶。

    有一回她忍不住偷哭,抹了泪水却发现病床上的父亲不知何时醒来正静静看她。

    那眼神空洞地哪点儿像路靖平啊,路小冉不觉怔然,过两天老将军就真走了。

    走了走了,大家都走了好,走了都好像离开她路小冉的日子真的会比较好,有一辈子都不回来的,有十加一年都不曾闻问的!

    对着亲人那百般不合理、却也恨不了拥不下的无奈情绪就是悲伤。

    原来,她老早就把阿泽当亲人了啊泪水漫漫,哇一声大哭出来。

    “‘远丰集团’‘上丰科技’总经理办公室,您好。”

    “”沉默三秒钟:“殷老大,是你哦?”“不是我还有谁?”冷笑。是谁说今天行程满档,只有早餐时间有空的?”

    “哈兹哈兹兹”收讯不良的干笑状。“抱歉,昨晚我司机连人带车被狗仔追到山崖底下去了,伤势不轻。”

    “我知道啊,看来你那台bmw毁得满彻底的,”殷宽瞄了一眼电脑荧幕上的电子新闻:“不是早叫你解雇那个老是假公济私的司机了吗?怎么”

    “报导怎么说?”杨泽打断,对相关新闻的切人角度比较关注。

    “嗯大部分都只是即时消息而已,有的甚至连出事地点都写不清楚”殷宽连开几个视窗,迅速测览了几个主要媒体的网页才作下结论。

    “这样最好,”松了口气的声音:“王特助呢?”

    “我们刚来的时候他正被太上皇找去问话了,有事吗?”殷宽望着办公室门口刚上完洗手间的妻子,以眼神示意。解桐靠了来,两人就着电话扬声器一起聆听。

    “”支吾半晌。“算了,我自己打电话去收发室好了”

    “不用了,收发室刚才来过一通内线,他们说总经理您要等的东西今年还没送来,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念着留言本,殷宽佯装不耐。“还有,解桐小姐要我请问您杨经理还要迟到多久?”

    “顺利的话,五分钟内应该可以到。”苦笑着,无奈语气掩不住浓浓失望。“真抱歉,你们难得回来,待会儿我让秘书把中午的工商餐叙推掉,好好请你们吃顿饭。”

    “阿泽,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解桐注意到杨泽那头一直呈现吵杂的引擎声,忍不住插嘴道。

    “找车位”

    “嘎?我记得你不只一位司机?”

    “是啊,但是我得要他先帮我把媒体引开才能出门oh,shit!”惊呼。“怎么了?”

    “车位被人抢走了。”咒骂状。

    “去公司后面的那个停车塔吧,我们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殷宽好心建议。

    “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去了”咬牙切齿。

    “什么意思?”

    “我借骑的是我家帮佣的买菜车!”他低吼,修炼多年的好性子终于破功“你忘了我上星期才让叁周刊的狗仔跟坏了另一部车!”

    “来来,别哀怨了,吃块蛋糕吧!算是给你补过生日。”半小时后“上丰科技”总经理办公室里,解桐充当特助,为他们添了新咖啡和点心。

    “怎么,路小姐今年的礼物还没到?”见他连挂了几国内外电话都还是一脸阴郁,殷宽问。

    “嗯。”杨泽取了两勺的奶精搅拌着,心不在焉。

    “会不会寄到大陆那边去了?北京?上海?成都”解桐帮忙猜道。

    “都打过了,没有。”杨泽淡应,极力掩饰心中不安,这种事从未有过,十一年来,他总是在收到路小冉的生日礼物后才想起自己又老了一岁。

    仿若某天起床忽然发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天空依然清亮,世界仍是运转,但总觉得某个部分怪怪的、作息、起居、甚至呼吸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殷宽和解桐对看一眼,交换着只有他们彼此理会的讯息。

    “听说太上皇似乎有意正式在第三代中指定接班人?”半晌,殷宽装作关心问起。

    这句话是转移话题的体贴成份居多,虽然“上丰科技”当初的确是殷宽助着杨泽辛苦奠基的,但几年来杨泽老早独当一面,和他自己后来独立创业的多媒体公司各有天空,彼此间目前仅存良性竞争的帮衬关系,并无实际的生意牵连。

    “老大的消息可真灵通呐!”迅速切回情绪,杨泽四两拨千金调侃道:“我自己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呢。”

    “载舟复舟,有备无患。”殷宽也笑,不避讳他在“远丰”内部伏有多处暗椿的事实。

    因为“远丰集团”大则大矣,然而旗下投资琳琅、子公司众多,加以亲族庞杂权力分散,虽未到朝令夕改的地步,但从它每逢董事会与股东大会便必定吵吵闹闹热烘上报的迹象显示,为求自保,与之来往除得深韵“靖蜒点水”与“见风转舵”的快狠招数外,避免长期与其单一派系勾联亦是个中诀要。

    不过,杨泽与殷宽间最教外人费解的便是他们看似亦敌亦友的模棱关系。仿佛为“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作注,多年来分分合合消长双赢的策略步数也只有玩耍其中的自己人能莞尔明白。

    “晤其实谈不上什么接班不接班啦,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总裁特助’的位置,”既然要谈公事,杨泽边说边笑边使眼色,引着夫妻俩注意到一旁挂轴上端的窃听装置。

    “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工作时能有个亲人随侍在侧的话比较能让大家安心,也顺便让我们这些不成材的小辈趁机学习。”

    “是么”殷宽意会,却接了话尾有意为难。“那你觉得你们这些小辈里谁‘最’不成材?”

    一直做壁上观的解桐闻言差点没把刚人嘴的咖啡洒出来,幸好机警塞了块蛋糕才连着笑意咽下去。

    “反正不会是我。”杨泽递了张纸巾给解桐,不忘睨着殷宽对了窃婷器朗朗言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

    在不知道窃听正主儿是来自上面或旁边的风险下,杨泽的回答确然高明。

    殷宽满意挑眉,由衷激赏碍于隔墙有耳仅能含蓄笑迎。

    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

    常常是路小冉给人的第一印象。

    以前她还偶尔不承认,最近却再也没有力气争辩了。

    杨泽走后,她开始会跟父亲折冲对立的生活如历波涛。

    案亲走后,没人吵架的日子却像滩死水。

    她懒懒的。

    嘟嘟嘟

    “喂?”

    “小冉,你在做什么啊?怎么电话响了快三十声了才来接?”是住在楼上的朱柏恺,若非路小冉即时回神拿起电话,不出半分钟,跟着杀猪般哀号起来的会是她家电铃。

    “晤,我在整理东西,”看着一地摊落的剪报、杂志、小东西。日记本,全是关于杨泽的,路小冉再坦荡也不免心虚。

    就像身旁那一直敞开、却始终放不进任何东西的空置纸箱。没用!

    “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都是些小东西,”下意识拒绝,迅速反问:“有事吗?”

    “嘎?”屋外忽然隆隆爆出一阵未消音的机车声,两人都没听清楚。

    “我说,你打来有什么事?”明明就住楼上楼下几乎一日三餐只差没睡在一起,路小冉每天还是有接不完的热线电话,全拜这退伍刚回来正准备出国念书没事没业闲到发慌的未婚夫所赐。

    “幄,我是要跟你说,大姊的杂志发刊了。”他失笑,为着自己忘性岔题,语音温厚,沉沉舒服。

    朱柏薇在十一年前引爆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新闻风暴后便赴美求学,结婚生子后依着在三流大学授课的夫婿闲闲过了几年平淡日子,日前听说台湾有家意图循着参周刊模式转型的出版社专程跨海找她担任总编一职,眼见机不可失,她二话不说便抛夫弃子只身返台。

    “晤”单语自然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表示点关心。“恭喜罗。”努力将声音扯柔些。

    “嗯,我会转告她。”朱柏恺骄傲笑着“对了,刚才妈打来还说晚上家里要聚一聚帮姊姊庆祝干脆你也一起来吃饭吧?”

    “这哦晚上得备课”找理由搪塞,能避则避。

    朱家人对她印象不佳由来已久,无奈宝贝儿子似乎吃了秤陀铁了心,也就只好勉强凑合着接受。然而,一旦提及终身,两老却以年轻人心性不定学业未成为由,硬是只让他们在偕同出国前文定作数。

    虽然有些对不起朱柏恺,但这来自长辈的刁难的确教路小冉松了一口气。

    在她还来不及搞清楚自己、又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之前“订婚”或许是一个最不伤人的鸵鸟方法。

    包残忍地说,朱柏恺既已当路小冉十几年的沙坑,实在不多差这么一次。

    “那好吧,我帮你准备份礼物给大姊,”朱柏恺一向宠着,却也最不懂她。“该送什么才好呢?”自想,也问。

    “恩”路小冉愣了会儿,还是捡个乖巧点的答案好了。“我想不出来耶”

    其实是懒得想。懒得为不相干的人想。

    “算了,我随便找家店再看看好了。”笑笑,不以为意,临挂电话前照例是连串叮咛。“你记得晚饭要吃,备课别弄太晚啊,门窗自己注意关好,跟爸吃饭我是一定得喝酒的,开车不方便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嗯。”面对这样的男人,她除了听话也拿不出其他语言。

    静

    呆呆坐着好一会儿,路小冉看着满地收了好几个月也收不干净的东西。

    明明订婚前就下决心了,所以今年才没寄信给阿泽。明明下决心后才订婚的,所以一早便开始收东西。

    然而,心底有个自私是请清楚楚的。

    对于阿泽,她的勇气终于一年一年磨光了,她的思念再这么毫无止尽的用下去就要苦了。就趁现在、趁现在她的记忆还是美丽无暇无所谓气闷、怨慰的时候

    呜,她又突然发神经病想哭了。

    需要借助仪式才能下决心去做的事,到底算不算是真的决定?

    白日,殷宽还丢给他一本杂志。

    多年来低调行事,突然又在那印刷精美的杂志封面上看见自己人头,杨泽一愕。

    “小心点,朱柏薇回来了!”殷宽提醒,翻了版权页给他看。

    真要追究起当年那事件的受害者?朱柏薇或许会第一个跳出来报名。

    他细看怔然,笑笑却不以为意。不是说那人卦杂志始祖参周刊阅读率虽高,广告销售却奇惨无比吗?”企业登广告也是要看杂志形象的,更何况是专揭隐私的煽动性报导!

    “阿泽,再仔细想想!”殷宽微愕,之前称赞都白搭了!

    既然知道八卦杂志的发展有一定瓶颈,而在现有八卦杂志几已瓜分了市场再难打人的不利情况下,鲜周刊的成立到底所为何来?

    包何况鲜周刊操作诡异,在八卦杂志一片非奸即金、非政即商的揭露模式中,这期以杨泽作为焦点人物的头刊却一反常态地采取正面报导。

    其内容除详细介绍杨泽早在十一年前就已以个人身分“偷跑”为“远丰”涤讪在大陆地区“硬体供应”、“连锁网吧”与“软体设计”三管齐下的投资事业外。并赞许他在台湾早期还一面倒着以“竹科”高阶科技研发为生产重点的时局间,便大胆而前瞻地筹划了“大陆零件、台湾组装、欧美挂牌”的基础生产线,以致惨淡经营几年后报酬回收,今日“上丰科技”不但成为大陆沿海地区电脑相关产品的最大供应商,还顺便带动了“远丰”在大陆其他产业的企业形象。

    最特别的,文中还凿凿披露他其实也就是这几年迅速窜起的超人气华裔电玩设计师roqerfu本尊,以及他所设计当红之“地摊王”游戏软体的基本故事设定。

    “像是有人刻意要让你‘红’起来而且还必须是形象不差的红法,”殷宽分析。

    这篇以“科技新贵创意玩家?”为题的深人报导,着实能让阅读者对于这位近年来作风隐淡、行事低调,完全以“远丰”团队为中心的企业家第三代重新留下“个人化”印象。

    “老大人在暗,我在明,除了见招招拆,还能怎么做?”殷宽说得他都懂,不,说不定更懂。“反正我就一个人,一份工作,一条命,”他笑,早习惯人前洒脱。“没人受我牵连,没工作至少还有存款有房有车,至于这条命放心吧,我阿泽没人家黛安娜王妃伟大,被狗仔追着没了就没了,死了可能还比活着安静”

    最后殷宽是让解桐给硬拖走的,再待下去,兄弟俩一定干架。

    嘿嘿,商场待久,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前一分钟到底在说什么。

    月穿风。透照一室凄清。

    杨泽微醺,一个人在住家自斟自酌。

    忽想起十一年前爷爷为了“甘愿或不甘愿”给他的一拳。

    呵,他发笑不用等老人家作古,他现在就懂了。

    所谓甘愿,有时是很难和“不讨厌”划出区分的。执着付出努力是否就能相对回收的是非题他还无法回答;但,至少那什么都没多想就闷头工作,努力做很久远可以继续做下去,慢慢就由讨厌变成还好,再渐渐由不讨厌更替成甘愿的辩证过程他是亲身经历了。

    他不再计较“为什么”或“是什么”了,发生就是发生,事实就是事实,遇上了,知道了,一阵错愕或无端恐惧,深深深吸气,一个人就算只摇摇站稳,咬紧牙关一口气能冲过去。既然过去,也就是了。

    然而,这样的人生还是缺了什么吧?

    每见殷宽与解桐那俪影双双、知己莫甚的柔密情状,他再亲,也会涌起一阵妒或艳羡的寂寞。这么多年没再对人动心过吗?

    狠甩头,他像认命似地,扔了酒杯踉跄站起。

    路小冉多年来寄来的歌声被他转存在cd光碟中,连同她一年年按时捎来的祝福信,每当杨泽为了生活或工作心烦意乱时,只有这房子的这个角落能让他得到一丝平静。

    粗按控键,杨泽跌坐在音响前面,一时呆然。

    不知不觉,他们已十一年不见。

    杨泽手上不曾间断的十一封信让他曾鸵鸟地以为这样关系可以持续下去,仿佛小冉永远就是当年那无论开心难过都有歌曲可以哼唱发泄的小女孩。

    一年一年,越写越长地,路小冉总习惯将生活里的酸甜苦辣一股脑全倒给他,百无禁忌什么都讲

    她生什么事了吗?

    他想借什么?

    为什么收不到第十一封信会让他如此心慌意乱?明明、明明许久以前就用自己说好要永远走出她生命的呐!可这些年来从刻意沉默到衷心期待,他的情感根本早已背叛了他!

    他的默然变相为鼓励,他的期待无形中便成羁绊?他是不是依然伤害了他最想保护最希望她幸福快乐的小冉?而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写了这十一封信?又是为什么,第十二封信再也不继续了呢?

    音乐切回到最初的那首“生日快乐歌”

    三十七岁的杨泽第一次惊觉

    自己总说不清这么多年来遭遇工作中大大小小风光或惨烈事的心情,可是他清楚记着每年每年收到这一卷卷生日礼物的幸福感。他记得自己每个读信的场景,每个信上的字,每首小冉幽幽清唱的歌,每首歌每瞬间的呼吸换气一回回少少,一年一度,恍恍然,许许多多的浅累积成一个再无法拔除的深。

    他中了路小冉的蛊,毒引是信,催符是歌。

    笔事早在不经意间开始错综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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