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在她脖子上的银炼上流连。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要自己放开这条链子,像是挣扎在灾难边缘的潘朵拉,被未知的恐怖深深地引诱。
他模糊地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着魔。
这是池姐送给她的项链。八年前。
“羽化”不在我的手里。
“羽化”还来不及思考,喀地一下,他的手指扳开了炼扣,银色的炼条迅速滑下领口。她惊喘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低咒一声。“对不起。”
女孩摇摇头,抽着发红的鼻子,笨拙地伸手,将炼坠从领口处掏出来。他只来得及瞥见坠饰的一角。
褐色,那是褐色的琥珀。不是“羽化”
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勾起微笑。“对不起,我不小心就把链子解开了。职业病,你知道。”
她抬头,泪花里溅出一丝细微的火光,嘶哑的声音带着怀疑:“什么职业病?色狼吗?”
他摇头笑,低头轻吻她乌黑柔软的发。“我保证,我当色狼的经验绝对还不至于造成这样的职业病。”
她瞪他一眼,低声嘟囔:“谁知道。”
他微微笑,侧首想贴近她的唇,却再次被巧妙地躲开。他故作沮丧地叹气,眸光一闪,眼角却瞥见一抹异样。
白皙的手握住褐色的琥珀,在明亮的日光灯照耀下,应该是褐色的琥珀边缘突然闪过绿色的光芒。
他瞪着那块尚未揭露全貌的神秘宝石。“新羽,你说你没见过羽化。”
她困惑地望着他。“没有啊。”
他伸手,慢慢打开她握着琥珀的掌心,太过熟悉的形象在他的眼前重现。
结束沉睡的虫蛹躺在深褐色的琥珀里,被层叠的落叶包围,等待不可能的展翅。
“但是你手上拿的,就是羽化。”
她顿一下,摇头。“不会的,姑姑说这只是便宜货,不可能。”
情绪从男人的声音里抽离,他的眼睛只看到那块传奇的波罗的海绿珀。“它是羽化。我不可能弄错。”
许久。“是这样吗?”
像空气一样冰凉的声音。
他将目光硬生生抽离宝石,抬起头,发现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彷佛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凝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些更深沉的什么,他无法辨识。“新羽?”
她合上手掌,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抹干残余的眼泪,平静的模样彷佛刚刚的激动从来不曾存在过。“刚刚,谢谢你。我没事了。”
他看着她,清楚地听见窗外的雨,下得更大。
曾经开启的门扉,再次关闭。
他搞砸了。
。。
新羽没有骗他,他告诉自己。她没有见过“羽化”的照片,当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羽化”
何况,就连他也不知道,这块波罗的海“绿”珀,在一般灯光下,竟然是这么纯粹的褐色,那是档案照片无法告诉他的现象;而如果没有那一抹反光,他甚至也叫能不会发现:那块褐色的宝石,就是“羽化”
如果他这个专业人士都是如此,新羽这个对宝石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当然更不叫能知道吗?
琥珀的颜色尽管不对,但那只藏在琥珀中,半破茧的虫蛹,也该足以让她起疑心才是,然而,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她的项链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
或许,真正的答案,是她从来不曾信任过他。
他不知道胸口这股怒火是针对谁。是那个冷着一张小脸,这几天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彷佛是他欺骗了她似的小女孩?又或者是那个在最错误的时刻,做出最糟糕的反应,把这一切搞得一团乱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正要推开门的动作停住,压下怒气之外的感受。
懊死,他不喜欢觉得紧张。
深呼吸,平稳心跳,他踏进换上崭新橱窗的“晓梦轩”
“欢迎光临。”整间店只剩下她一个人,邓文忠应该是出去用午餐了,还没有回来,她站在柜台后面,看到是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走到柜台前面,将东西放下。“吃点东西。”
她看也不看桌上的餐盒,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锐利的眼里没有一点感情。“我吃过”
“你没吃过。”他打断她的话。“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我没胃口。”
“不管你要生我的气或怎样,”他叹气。“总得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专注地凝视她,不说话。
她勉强别开视线。“总之,我没胃口。”
他沉声问:“新羽,你打算自杀吗?”
目光倏地抬起,怒火从锐利的眼中冒出。“胡孟杰!”
他不为所动,知道自己找对了罩门,勉强勾起微笑,温声劝道:“吃吧。邓哥会担心的。”
她恨恨地瞪视他许久,咬紧了牙,低下头,拿起他买来的便当,不再多说。
看着苍白的小脸上哀伤的痕迹,他知道这几天对她来说,并不好过。“晓梦轩”被砸、谢雪君自杀、加上“羽化”的事,一件接一件发生,连他都觉得事情的变化快到几乎无法适应,何况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她。
等到她的用餐动作告一个段落,他才又开口:“谢律师的丧事”
她顿住,勉强将最后一口饭吞下,低着头,假装忙碌地将残余的便当收起来。“她家里有人回来处理了,事务所那边好象也有派人过来帮忙。”
他定定地望着她。“你还好吗?”
她不说话,低着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不好,她当然不好。他想狠狠踢自己一脚。谢律师死后,似乎一切都乱了调,他没有做对一件事,连一句问候都说不好。
他叹口气,正要开口弥补,水晶风铃声叮叮当当响起。
“欢迎光你来做什么?”
平板的语调透着不悦。他转回头,看向新进门的客人。
年轻的男人男孩子,跟自己的身高差不多,手上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他不带感情地想,以一般标准来说,长得算是不错,剑眉星目,时髦的发型,有几分偶像明星的味道,体格也不错,应该挺有女孩子缘的。
至于他的身分,光从女主角的反应,就可以猜到个七、八分。
来者的名字,叫做张敬德。
看起来跟女孩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叹气,开口:“小羽,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来做什么?”她重复一次,加重了语气。
“来做什么?”男孩抿紧嘴,精亮的眼眸钉在她的脸上。“来劝你回台中去。”
她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别顽固了。”张敬德叹气。“出了这种事,你还留在台北做什么?你躲在台北,那些黑道也不会放过你,不如回去吧,我舅舅认识几个道上的兄弟,我们摆一桌酒,给人家陪个罪,就没事了。”
听到男孩的话,他皱起眉头,侧目等待女主角的反应。
她的脸色先是白一下,然后冷笑。“我们?张敬德,我跟你已经分手了。”
“你还在提这件事?”张敬德摇头。“你脾气也该闹够了吧?小羽,他们这次砸你的橱窗,下次说不定就去砸你家了。这不是好玩的,你别固执了!”
“我从来不觉得这件事好玩过。”她用还没有恢复的沙哑嗓音静静地说:“而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我在台中的时候,就不见你这么好心来帮我摆平那些兄弟?”
“那时候我还在气头上,”张敬德无奈地解释:“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要是我知道的话”
“要是你知道我继承了这么多钱的话,说什么也会冲出来当我的白马王子,对吗?”
男孩的脸色发白,接着胀红。“小羽,你太过分了!”
“过分?为了逼我回台中去,找人来砸我的店才叫做过分。”她抬起眼,苍白的脸烧成殷红。“你说是吗?张敬德!”
他沉下脸。“妈的!你以为是我干的?”
“我不管是谁干的,张敬德,我郑重告诉你,我们两个已经完了,就算我回台中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回去找美贞吧,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小羽,我喜欢的人是你啊!”“那你当初跟美贞上床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自己这句话。”她冷冷地说:“请你出去。”
“小羽”
“出去!”
张敬德瞪着她,没有说话。店里的气温降到冰点。
突然,男孩的目光一扫,落到他的身上。他不动声色,笔直地报以回视。
张敬德皱眉。“小羽,他是谁?”
简新羽跟着将目光扫到他的身上,突然皱皱眉头,似乎这才想到他也在场。
他微微笑。
她抿紧了嘴,回头对张敬德说:“这不关你的事。”
张敬德的目光病暗酶簦坪醪炀醯搅饺酥涞陌盗鳌!啊慈绱耍蠢词俏叶喙芟惺铝恕!?br>
她瞪张敬德。“你在说什么?”
张敬德别开目光,故作轻松地耸肩。“算了,我走就是了。你不用紧张,我这就回台中,不会再来打搅你了。对了,这个给你。”他将手上的玫瑰花束递出。
“我不要。”她直接拒绝。“都分手了,我要你的花做什么?”
张敬德的脸跟着沉下来,也不说话,将花束用力放到柜台上,转身就走。
他沉思地看看那束艳红的玫瑰花束,又瞥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男孩,习惯性地抚摩下颏,不太相信他真的这么轻易决定放弃。
“张敬德,把你的东西拿走!”
打开门,张敬德突然顿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声说:“你不要的话,就把它丢掉,那是送你的。还有,新羽,别忘了告诉他,你的左手为什么会有那道伤疤。”
一声清楚的抽气。他猛地转头,正巧看到店主人迅速地将右手从左腕虎口处抽开,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
“张敬德!”
怒吼声响起,罪魁祸首却早已经离开,留下门板上叮当作响的风铃摇晃,最后慢慢凝成一室的沉静。
他将目光移向她总是被长袖衣物掩盖住的左手手腕。伤疤?在手腕上?
有那样的母亲,她应该是最不可能为了感情自杀的人,但是刚刚张敬德的暗示,却显然不是如此。
他感觉到胃往下沉。
“不准问。我不想谈。”
他专注地看着她。“问什么?你不想谈什么?”
她咬着嘴唇,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几乎要变成透明。“任何现在在你脑子里打转的问题。”
又一个秘密。她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没有告诉他?他的牙根抽紧。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出声,沉重的空气教人窒息。
许久,他沉声开口:“你知道的,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想,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爱情。”他顿一下,看见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一、两天,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单薄的肩膀几不可辨地颤抖一下,她依然不肯出声。
他看着她。“可是,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答案是什么。你不会相信的。”
“你是为了羽化而来的。”
他扯高嘴角,嘴里尝到一丝苦涩。“你真这么想?”
她别开头,不说话。他看见一抹顽固的泪花在她的眼角闪现。他的心变冷,情绪在胸口冻结。
“你自己决定吧。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信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口。